第六十三章待遇不同


令狐沖含含糊糊的什麽也沒交代,直接就要把曲譜送出去。當初他接過王浩手中的曲譜時,何曾想到會有今天的大麻煩?雖然這事怪不得王浩,但也是恨不得馬上把這個禍胎送出去。雖然綠竹翁的姑姑隻有一個人,并不符合傳譜的要求,但也将就了。誰讓王浩不說話來着?

王浩對此不聞不問,依然研究他的那杯茶。綠竹翁卻說道:“我得先行請示姑姑,不知她肯不肯收。”

隻聽得左邊小舍中傳來那位婆婆的聲音道:“令狐先生高義,慨以妙曲見惠,咱們卻之不恭,受之有愧。隻不知那兩位撰曲前輩的大名,可能見告否?”

王浩早就在留意着那邊,一聽這個聲音就知道對方在刻意壓低了嗓音說話。但不管她怎麽壓低,少女的聲音和老妪的聲音就是不一樣,并沒有多少蒼老的感覺。令狐沖卻不疑有他,隻是又看了看王浩,見他還在那裏裝塑像,略微沉吟了一下才恭敬地回答道:“前輩垂詢,自當禀告。撰曲的兩位前輩,一位是劉正風劉師叔,一位是曲洋曲長老。”

那婆婆“啊”的一聲,顯得十分驚異,說道:“原來是他二人,怪不得能譜出如此妙曲。隻是劉正風是衡山派中高手,曲洋卻是魔教長老,雙方乃是世仇,如何會合撰此曲?此中原因,令人好生難解。”

令狐沖對王浩的沉默很是不滿,趁機說道:“這本曲譜是兩位前輩送給王兄,王兄又托付我尋找傳人的,其中的内情還是王兄最清楚,所以還是讓他來說吧。”

綠竹翁也道:“既然如此,還請王少俠解說一二。”

王浩這時隻能放下茶杯說道:“我這個人更是個粗人,不懂什麽禮儀,說話也不知輕重,如果有什麽得罪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接着,王浩才把劉正風和曲洋的故事講述了一遍。言辭間對兩人超越正邪之分的友誼大加贊賞,對嵩山派的咄咄逼人則貶斥有加。說道氣憤處,什麽“王八羔子”、“小兔崽子”之類的言詞屢見不鮮。

綠竹翁見王浩對嵩山派毫不客氣,于是微笑着問道:“王少俠對嵩山派貶斥有加,那麽對魔教怎麽看?”

這話一出,令狐沖頓時一驚,暗自琢磨這個綠竹翁到底是什麽身份。如果真像易師爺說的隻是個老篾匠,爲何對王元霸這樣的江湖大豪毫不客氣?至少一個撲通的老篾匠是沒那個膽量的吧?

王浩也對綠竹翁的問題皺了皺眉頭,他很清楚綠竹翁就是魔教的人,那邊小舍中藏着的,更是魔教的公主。現在要他評價魔教,如果說他們不好,隻怕雙方當場就要打起來,如果說他們好,令狐沖這個根正苗紅的正派弟子隻怕也會和他翻臉。無奈之下,隻好說道:“魔教怎麽樣,我無法評價,因爲我從來沒和魔教的人接觸過。唯一一個可以說是接觸過的人就是曲洋了,我對他的印象還不錯,爲了營救劉正風,不惜以命相代。隻可惜他最後沒能成功,和劉正風一起死了。”

他這話是贊美魔教的長老曲洋,無論是綠竹翁聽了,還是令狐沖聽了,都連連點頭,沒有任何異議。至于綠竹翁剛才的問題,好像是回答了,實際上還是什麽也沒說。

綠竹翁沒再說話,任盈盈卻又問道:“這本曲譜,那金刀王元霸卻何以說是武功秘籍?”

令狐沖苦笑道:“我們從衡山回來之後,我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一位前輩,傳授了我一套絕世劍法,因而武功大進。也不知怎麽的,他們就懷疑我得到了林家的家傳劍譜。我到現在也還奇怪,他們爲什麽會聯想到我身上?”

王浩笑道:“那本劍譜到底存不存在還兩說呢,世人就都已經認定是有劍譜的,聯想到你身上有什麽奇怪的?隻是我沒想到的是,那個王元霸号稱‘金刀無敵’,是白道有名的人物,竟然也早就在打劍譜的主意。他把女兒嫁給林鎮南就不懷好意,林鎮南夫婦遇難之後,他不說替女兒報仇,反倒繼續追尋劍譜。這些所謂大俠英雄們的嘴臉,當真是可憎可惡!”

令狐沖也歎息一聲道:“别說是王元霸懷疑我私藏了劍譜,就連……就連我師父他……,恩師心中,對弟子隻怕也大有疑意。唉,這也怪恩師不得。”

任盈盈突然說道:“我聽你說話,中氣大是不足,少年人不該如此,最近是生了大病呢,還是曾受重傷?”

令狐沖道:“是受了極重的内傷。”

任盈盈道:“竹賢侄,你帶這位少年到我窗下,待我搭一搭脈。”

綠竹翁道:“是。”引令狐沖走到左邊小舍窗邊,命他将左手從細竹窗簾下伸将進去。

那竹簾之内,又障了一層輕紗,令狐沖隻隐隐約約的見到有個人影,五官面貌卻一點也無法見到,隻覺有三根冷冰冰的手指搭上了自己腕脈。那婆婆隻搭得片刻,便驚“噫”了一聲,道:“奇怪!”過了半晌,才道:“請換右手。”她搭完兩手脈搏後,良久無語。

令狐沖微微一笑,說道:“前輩不必爲弟子生死擔憂。弟子自知命不久矣,一切早已置之度外。”

任盈盈道:“你何以自知命不久矣?”

令狐沖歎息一聲,卻是搖頭不語。其實是因爲嶽靈珊和林平之相好,才覺得了無生趣。再加上知道體内有好幾道真氣互相沖突,想要治好,隻有修習一門上乘内功。而他是華山派大弟子,别家的内功就算放在他面前他也不肯修煉,隻能修煉華山派的《紫霞神功》。而現在嶽不群視他爲叛徒,哪裏還肯将《紫霞神功》傳他?因此令狐沖認定體内的真氣過不多久就會總爆發,到時必死無疑。

任盈盈見他神色黯然,也就不再多問,隻是說道:“你說體内有六道真氣相互交迸,可是我覺你脈象之中,卻有八道真氣,那是何故?”

令狐沖哈哈大笑,将不戒和尚替自己治病的情由說了。任盈盈微微一笑,說道:“閣下性情開朗,脈息雖亂,并無衰歇之象。我再彈琴一曲,請閣下品評如何?”

令狐沖道:“前輩眷顧,弟子衷心銘感。”

任盈盈隻是“嗯”了一聲,随即琴韻又再響起。這一次的曲調卻是柔和之至,宛如一人輕輕歎息,又似是朝露暗潤花瓣,曉風低拂柳梢。令狐沖聽不多時,眼皮便越來越沉重,但雖竭力凝神,卻終是難以抗拒睡魔,不久眼皮合攏,再也睜不開來,身子軟倒在地,便即睡着了。

王浩一直在一旁不出聲,見任盈盈肯再次撫琴,心中不由暗喜。可是誰知道任盈盈的這一曲有很強的催眠效果,令狐沖撐不住睡着了,王浩内功深厚,一覺察有些不對,立即運功相抗,馬上就精神抖擻起來。不過他也沒打擾任盈盈彈琴,隻是一邊運功一邊欣賞這低語般的琴聲。到時旁邊的綠竹翁見王浩若無其事的樣子,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過了良久良久,琴聲止歇,令狐沖便即驚醒,忙爬起身來,不禁大是慚愧,說道:“弟子該死,不專心聆聽前輩雅奏,卻竟爾睡着了,當真好生惶恐。”

任盈盈道:“你不用自責。我适才奏曲,原有催眠之意,冀望能爲你調理體内真氣。你現在試試自運内息,煩惡之情,可減少些了麽?”

令狐沖這才明白任盈盈的用意,拜謝道:“多謝前輩。”

當即盤膝坐在地下,潛運内息,隻覺那八股真氣仍是相互沖突,但以前那股胸口立時熱血上湧,便欲嘔吐的情景卻已大減,可是隻運得片刻,又已頭暈腦脹,身子一側,倒在地下。綠竹翁忙趨前扶起,将他扶入房中。

綠竹翁扶着令狐沖進了房間,任盈盈突然向王浩問道:“王少俠,我看你功力深厚,又和令狐少俠交情匪淺,爲何坐視令狐少俠傷重卻不理會?”

王浩無奈地道:“姑娘見識廣博,應該知道幾十年前西域大漠有一位大漠狂刀吧?我練的就是他的功夫。”

任盈盈沒理會什麽“大漠狂刀”,卻突然厲聲問道:“你剛才叫我什麽?‘姑娘’?你怎知我不是位老婆婆?”

王浩先是一愣,接着才醒悟自己說漏了嘴,但他旋即哈哈笑道:“這很難猜嗎?聽你的聲音就知道了。雖然你可以壓低了嗓音,但隻要稍稍留心,就能分辨出來。令狐兄是心不在焉,才被你瞞了這麽久,我可沒有他那麽多心事。”

任盈盈對王浩的解釋仍然難以釋懷,又問道:“即使你知道我年紀不大,但你又怎知我是個‘姑娘’,而不是‘夫人’?難道這也能從聲音上聽出來?”

這一下可把王浩問住了,張嘴結舌了半天,才說道:“這個……我是瞎猜的,呵呵。如果你是位姑娘,我就沒叫錯,即使你是夫人也不會怪罪。可如果你是位姑娘,我卻叫你做夫人,那可就不好了,是不是?啊……那個,我有些累了,今天先告辭了。姑娘對令狐沖的傷勢似乎有些辦法,就讓他留在這裏,請姑娘多多費心了。我就先告辭了,不用送了!”

說着,王浩狼狽地就要逃跑。任盈盈見他實在可疑,毫不猶豫地出手就是十幾枚銀針,直射王浩背後的數處大穴。王浩怪叫一聲,頭也不回地揮出一刀,将那些銀針全都掃飛,一步不停地跑沒影了,讓任盈盈追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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