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當然不相信田伯光的話,他現在的心思全都在嶽靈珊身上,對于别的女人一概忽視。所以他隻以爲田伯光是在逞口舌之利,當下不怒反笑,說道:“我道田兄千裏迢迢的到華山幹什麽來着,卻原來是奉了你師父儀琳小尼姑之命,送兩壇美酒給我,以報答我代她收了這樣一個乖徒弟,哈哈,哈哈!”
田伯光正色道:“這兩壇酒,是田某自己的一番心意,隻是田某來到華山,倒确與儀琳小師父有關。令狐兄,這便跟我走罷。”令狐沖道:“不去!殺了我也不去!”
田伯光道:“你可知我要你到哪裏去?”
令狐沖道:“不知道!上天也好,入地也好,不管你田伯光到那裏,令狐沖總之是不去。”
田伯光緩緩搖頭,道:“我是來請令狐兄去見一見儀琳小師父。”
令狐沖大吃一驚道:“儀琳師妹又落入你這惡賊之手麽?你忤逆犯上,膽敢對自己師父無禮!”
田伯光怒道:“田某師尊另有其人,已于多年之前歸天,此後休得再将儀琳小師父牽扯在一起。”他神色漸和,又道:“儀琳小師父日思夜想,便是牽挂着令狐兄,在下當你是朋友,從此不敢對她再有半分失敬,這一節你倒可放心。咱們走罷!”
令狐沖道:“不去!一千個不去,一萬個不去!”
田伯光微微一笑,卻不作聲。令狐沖道:“你笑甚麽?你武功勝過我,便想開硬弓,将我擒下山去嗎?”
田伯光道:“田某對令狐兄并無敵意,原不想得罪你,隻是既乘興而來,便不想敗興而歸。”
令狐沖道:“田伯光,你刀法甚高,要殺我傷我,确是不難,可是令狐沖可殺不可辱,最多性命送在你手,要想擒我下山,卻是萬萬不能。”
令狐沖話音剛落,林平之就又跳了出來,大叫道:“好個田伯光,想仗着武功高強就爲所欲爲嗎?今天就讓你知道我華山弟子是甯死不辱的!”
令狐沖頭疼地捂着腦袋在原地轉了一圈,然後沖着林平之大聲罵道:“你給我滾回去!我沒讓你出來之前,你就在洞裏呆着!再胡亂插嘴,我就打你的大嘴巴!”
林平之被罵的縮了縮脖子,趕忙又回到洞中。田伯光在一旁輕笑道:“我受人之托,請你去和儀琳小師父一見,實無他意,你們師兄弟幹嘛總是動不動就拚命?”
令狐沖道:“我不願做的事,别說是你,便是師父、師娘、五嶽盟主、皇帝老子,誰也無法勉強。總之是不去,一萬個不去,十萬個不去。”
田伯光被他決絕的語氣氣的一時頭昏,道:“你既如此固執,田某隻好得罪了。”刷的一聲,拔刀在手。
令狐沖怒道:“你存着擒我之心,早已得罪我了。這華山思過崖,便是今日令狐沖畢命之所。”
說着一聲清嘯,拔劍在手。田伯光雖然拔刀在手,但實在不想和他動手,連忙退了一步,眉頭微皺。他知道令狐沖秉性剛烈,除非你能讓他自己改變注意,不然真就甯死不屈,所以田伯光隻好換了個方式說道:“令狐兄,你我無怨無仇,何必性命相搏?咱們不妨再打一個賭。”
令狐沖心中一喜:“要打賭,那是再好也沒有了,我倘若輸了,還可強詞奪理的抵賴。”口中卻道:“打甚麽賭?我赢了固然不去,輸了也是不去。”
田伯光微笑道:“華山派的掌門大弟子,對田伯光的快刀刀法怕得這等厲害,連三十招也不敢接。”
令狐沖怒道:“怕你什麽?大不了給你一刀殺了。”
田伯光道:“令狐兄,非是我小觑了你,隻怕我這快刀,你三十招也接不下。隻須你擋得住我快刀三十招,田某拍拍屁股,立即走路,再也不敢向你羅唆。但若田某僥幸在三十招内勝了你,你隻好跟我下山,去和儀琳小師父會上一會。”
令狐沖心念電轉,暗道:“自從和他兩番相鬥之後,将他刀法的種種的淩厲殺着早已想過無數遍,又曾請教過師父、師娘。我隻求自保,難道連三十招也擋不住?”喝道:“好,便接你三十招!”
令狐沖話音未落,就已經一劍刺出。田伯光毫不在意,口中贊道:“好劍法!”卻輕易地用刀擋開了。令狐沖一招還沒使完,接着又是一劍。田伯光依然隻躲閃抵擋卻不還手,一直等到第五招時,田伯光才開始揮刀反擊。他這一反擊,出手就是出名的快刀,第一刀砍來,令狐沖就躲閃不及,隻能用劍硬擋。而田伯光也不變招,依然是一刀接一刀地砍下,鋼刀砍了五下,每一招都是當頭硬劈。這幾刀一刀重似一刀,到了第六刀再下來時,令狐沖隻覺得連氣也喘不過來,奮力舉劍硬架,铮的一聲巨響,刀劍相交,令狐沖手臂麻酸,長劍脫手而飛。
田伯光又是一刀砍落,令狐沖雙眼一閉,不再理會。田伯光哈哈一笑,問道:“第幾招?”
令狐沖睜開眼來,說道:“你刀法固然比我高,膂力内勁,也都遠勝于我,令狐沖不是你對手。”
田伯光笑道:“這就走吧!”令狐沖搖頭道:“不去!”
田伯光臉色一沉,說道:“令狐兄,田某向來敬你是男子漢大丈夫,覺得你應該言而有信,可沒想到……,三十招内令狐兄既然輸了卻又反悔,難道你想食言?”
令狐沖早就想好了耍賴的借口,說道:“我本來确實是不信你能在三十招内勝我,所以我才和你打這一場。現下是我輸了,可是我并沒說輸招之後就跟你去。你再想想,我說過沒有?”
田伯光心想這句話原是自己說的,令狐沖倒的确沒說過,鬧了半天,自己還是中了他的圈套。但帶令狐沖去見儀琳,卻是他不得不辦成的事,于是冷笑道:“你姓名中有個‘狐’,果然名副其實。你沒說過便怎樣?”
令狐沖道:“适才在下輸招,是輸在力不如你,我心中不服,待我休息片刻,咱們再比過。”
田伯光知道奈何不了令狐沖,總要讓他心服口服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于是忍着氣說道:“好,我就在這裏等着你,等你休息好之後再打一場。”
林平之躲在洞口偷偷向外張望,見他們兩人争鬥,當真是目眩神迷。令狐沖的劍法就很讓他歎爲觀止了,可田伯光的刀法更讓他驚歎。這個時候太才知道,自己剛才說要用骨頭卡住他的刀有多麽幼稚,就憑田伯光的快刀,隻怕他連刀子在哪都看不清,想拼命都找不到人。在人家眼裏,自己根本就是砧闆上的肉!
正在林平之發呆的時候,令狐沖匆匆也回到了洞中,看也不看站在洞口的林平之,直接向深處走去。林平之連忙追上去問道:“大師兄,現在怎麽辦?”
令狐沖點着一根蠟燭,說道:“你别吵,我自有辦法對付他。”
說着鑽到後洞去了。林平之對思過崖不熟,見這個洞中還有個洞,也不以爲意,跟着令狐沖也鑽了進去。進去一看,就見令狐沖正借着蠟燭的微光盯着石壁看。他湊過去一看,頓時大吃一驚,這裏竟然刻畫着衡山派的劍法,但見一路路劍法變幻無方,若非親眼所見,真不信世間有如此奇變橫生的劍招。
令狐沖凝神記憶這些劍法,一邊琢磨,手上還一邊比劃着。林平之咽了口唾沫,不敢打擾令狐沖,在一旁靜靜地等着。過了大半個時辰,隻聽得田伯光的聲音在洞外傳來:“令狐兄,你再不出來,我可要沖進來了。”
令狐沖聽到叫聲,随手把蠟燭塞給林平之,自己提劍躍出,叫道:“好,我再接你三十招!”
林平之逮到這個好機會,自然不肯放過,全身貫注地記憶石壁上的劍招。他現在還理解不了這些招式的精妙之處,隻是囫囵吞棗地死背硬記,能不能練成以後再說。
洞外的田伯光見令狐沖出來,笑着說道:“這一次令狐兄若再敗了,那便如何?”
令狐沖道:“那也不是第一次敗了。多敗一次,又待怎樣?”
說這句話時,手中長劍已如狂風驟雨般連攻七招。這七招都是他從後洞石壁上新學來的,果是極盡變幻之能事。田伯光沒料到他華山派劍法中有這樣的變化,倒給他鬧了個手足無措,連連倒退,到得第十招上,心下暗暗驚奇,呼嘯一聲,揮刀反擊。他刀上勢道雄渾,令狐沖劍法中的變化便不易施展,到得第十九招上,兩人刀劍一交,令狐沖長劍又被震飛。
令狐沖躍開兩步,叫道:“田兄隻是力大,并非在刀法上勝我。這一次仍然輸得不服,待我去再想三十招劍法出來,跟你重新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