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那個小縣城,王浩坐在馬上漫無目的地随着人流而行,心裏的郁悶就别提了。他費了那麽大工夫,追了上千裏路,最後卻發現根本就沒他什麽事,怎不讓感到憋屈?
也不知走了多遠,前面忽然騷亂起來。王浩擡頭望去,就見前面不遠的大路當中突然站出一個很魁梧的大漢來,他全身都罩在一個大鬥篷裏,臉上也蒙了一塊破布,全身上下隻露出一雙兇光四射的眼睛,攔在路中央大叫道:“都給我老實點,老子打劫!别的都不要,馬匹都給老子留下!”
王浩聽到這個聲音,頓時一愣,接着就是大喜,趕忙催馬跑了過去,說道:“白熊大哥,是你嗎?”
那個鬥篷男一見是王浩,第一反應不是驚喜,也不是淡漠,而是轉過頭去用側面對着王浩,說道:“王兄弟,你怎麽會在這?”
王浩确定了是白熊,大笑着從馬上跳了下來,說道:“白哥,你怎麽弄這麽一身打扮?漠北雙熊打劫,什麽時候還要蒙面了?對了,黑哥呢?怎麽不見他?”
白熊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哎,别提了。你跟我來吧!”說罷,他的劫道事業也暫時放棄了,帶着王浩鑽進了路邊的草叢。那些僥幸躲過一“劫”的路人,先是感謝佛祖天尊菩薩,然後急忙跑掉。
王浩牽着馬跟在白熊後面,艱難地在樹叢中走了十多裏遠,才見到一個小窯洞。他們剛接近窯洞,裏面就傳來黑熊的聲音道:“老白,是你回來了嗎?怎麽就搶回一匹馬?”
不等白熊說話,王浩就叫道:“黑哥,還不到冬天呢,怎麽就冬眠了?快出來曬曬太陽吧!”
黑熊聽到王浩的聲音,先是沉默了一陣,才說道:“王兄弟,你怎麽也來了?”
王浩發現這兩位的情緒都有些不太對頭,詫異地問道:“兩位哥哥,你們這是怎麽了?你們一向很張揚的,現在怎麽一個穿着鬥篷蒙着面,另一個幹脆躲在洞裏,你們到底怎麽回事?”
白熊說道:“老黑,王兄弟也不是外人,出來見見吧。總之,我們兄弟這回是栽了!”
不多時,黑熊從窯洞裏“爬”了出來。王浩眼睛都瞪圓了,原來黑熊竟然少了一條腿!而且身上傷痕累累,皮膚被大面積燒傷!整個人都成了一團爛肉,看上去凄慘無比!王浩撲到黑熊面前,伸手想扶他,卻又沒有下手的地方,黑熊身上已經沒有完好的皮膚,王浩怕稍一用力,就會從黑熊身上搓下一大塊肉來!
王浩回頭看看白熊,白熊也将鬥篷脫了下來。原來白熊的情況也不比黑熊好到哪裏,同樣是渾身大面積燒傷。唯一強一點的就是他的腿還是完好的。
王浩眼珠子都紅了,顫聲道:“二位……哥哥,你們這是……這是怎麽搞的?”
白熊道:“我們兄弟也是一時大意,被錦衣衛那幫兔崽子給算計了。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弄的,整座山的四周同一時間燃燒了起來,而且一開始就火勢極大。等我們反應過來想沖出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結果就落得這樣的下場。不過我也沒讓他們好過,趁他們喝醉了的時候,一刀一個全都幹掉了,也算是報了這個仇!”
王浩這才知道,漠北雙雄之所以一下子殺了那麽多錦衣衛,正是因爲受了這麽重的傷的緣故。這讓王浩心中難過,眼圈兒都紅了。他知道,大面積燒傷的人,很少又能活下來的。雖然傷勢并不緻命,但随後而來的炎症卻讓人無法抵抗。在現代有那麽多種消炎抗菌的藥物,也不敢保證全身燒傷的人能活下來,何況是這個年代。可以說,漠北雙雄是死定了!眼見兩人命不久矣,王浩怎能不悲傷。
見王浩這個樣子,雙熊卻是很豁達,黑熊說道:“王兄弟可别學娘們兒的樣子,那就讓我們看不起你了。不就是燒傷了,以後的樣子變的醜一點嗎?是不是英雄,可不在相貌的醜俊,你說是吧?”
王浩忍住淚水,強笑道:“黑哥說的是,是小弟着相了。隻是……,二位哥哥現在有何打算?”
白熊道:“還能有何打算?當然是想辦法療傷啊!平一指那矮胖子,别的不敢說,但醫術确實是厲害。我們的傷别人治不了,他肯定有辦法!”
王浩聽的一愣,接着就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說道:“對啊,我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都忘了?白哥,你剛才去搶劫馬匹,就是想要趕到開封去吧?”
白熊道:“王兄弟,看你平時挺聰明的,今天怎麽總犯糊塗?我不是爲了趕路,要馬匹幹什麽?”
王浩傻笑道:“小弟本來就不聰明,是經常犯糊塗的。好了,不說了,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去開封!我這還有些錢财,到馬市上挑幾匹好馬輪流騎乘,估計隻要五六天的工夫,就能趕到開封了。”
漠北雙熊用王浩的錢買馬,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黑熊斷了一條腿,就由王浩背負着,三人趕到最近的馬市,挑選了九匹好馬。王浩他們趕時間,也沒心思和馬販子講價,幾張大額銀票砸過去,騎上馬就走。
他們買了九匹馬,再加上王浩本來就有的一匹馬,一共是十馬三人,在雨點一般的蹄聲中向南而去。
黑熊雖然斷了腿,但好在他的腿是齊膝而斷,再加上黑熊非常硬朗,武功騎術也都不錯,這才能穩穩地坐在馬背上。隻是雙熊再硬朗,也頂不住炎症的侵襲,頭兩天還好,到了第三天,他們兩個就都開始發高燒了。高燒讓兩人的神智漸漸模糊,騎在馬背上就開始搖搖欲墜了。
王浩見他們這個樣子,也是急得不行。但他不通醫道,哪裏知道這時該怎麽辦?思來想去,王浩猛然想起了金燕兒吃剩下的“快活丹”!快活丹中有鴉片的成分,少量的鴉片就有止痛消炎的作用。雖然有成瘾的副作用,但金燕兒吃了那麽多年都能戒掉,雙熊自然也沒問題!所以王浩幹脆讓他們服食快活丹。
還好,吃下快活丹之後,雙熊的情況好多了,最起碼雙熊沒讓高燒給燒糊塗了,身上的疼痛也減輕了一些,這才沒掉下馬背。三人一路奔波,終于在第六天,趕到了開封朱仙鎮。到了平一指的草廬外時,雙熊幹脆已經昏迷了過去,隻是依靠本能還死死地抱住馬脖子,這才沒掉下馬來。
王浩小心地掰開他們的手,将他們扶下來時,才發現經過這六天的時間,他們兩人的衣服已經被他們的血肉浸透了,甚至有的皮肉已經開始腐爛發臭!想想沒有了皮膚的嫩肉,在六天時間裏不斷地和衣服摩擦,最後黏合成一體,那是什麽樣的痛苦?隻怕千刀萬剮也不過如此了。可雙熊在昏迷之前,卻一直談笑自若,沒露出絲毫痛苦之色!這是何等的硬漢?!王浩對這兩位兄長,真是徹底服氣了!
平一指見王浩又來了,頓時臉就沉下來了。不過王浩一句話就讓他馬上行動起來。王浩道:“平一指,他們的傷很重,要是不能治就趕緊說,我帶他們去找别的大夫。”
平一指号稱沒有他治不了的傷病,當然不肯服輸!而且受傷的漠北雙熊和他還有些交情,更加不能袖手旁觀,所以雖然沒給王浩好臉色,但還是把雙熊擡進去了。
平一指怎麽治療雙熊,王浩沒看到,他在外面睡着了!這六天來,王浩又要趕路,又要照顧兩個重傷員,幾乎沒怎麽睡過覺,早就悃的睜不開眼睛了。而且王浩對平一指的醫術很有信心,既然将活着的雙熊交給了他,那就有九成九的機會活下來。于是放下心來的王浩再也支撐不住了,坐在地上,靠着牆壁就睡着了。
王浩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等他睜開眼睛時,卻已經是繁星滿天。他依然在原來的那個位置,隻是由坐着變成了躺着。身上泥斑點點,衣服還有些潮濕,似乎曾經下過一場雨。
這讓王浩暗罵,平一指也太不地道了,下雨了也不把他搬到屋裏去。不過王浩也隻是在心裏埋怨一下而已,以他和平一指的恩怨,平一指不趁機砍了他的腦袋就不錯了,照顧他就别想了。
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發麻的身體,王浩覺得肚子餓的厲害,但他還是先進屋去看了看雙熊。平一指果然沒讓他失望,雙熊都還活着。隻是模樣有點慘,兩個人身上也不知抹了什麽藥膏,全身上下都黑漆漆的,像兩個頑童用淤泥堆積出來的泥人。但他們兩人的精神還都不錯,也許是睡多了的緣故,大半夜還都睜着眼睛。
王浩看他們沒事了,心情也好多了,取笑道:“哎呀,兩位哥哥,你們哪個是黑哥,哪個是白哥?怎麽都變的一樣黑了?”
其中一個說道:“這事還真有些麻煩,現在我們身上抹着藥你分辨不出來,隻怕我們傷好之後,你還是一樣分辨不出來。平一指說了,以後我們兩個要改叫漠北雙鬼了,我們傷好之後的模樣能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