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聖人不察存亡</p>
沈勇坐在擺好的麻将桌旁道:“玉臨風打造這副麻将頗費了心思,自從小蝶失蹤,再沒見他如此用心過。”</p>
沈易安勉強一笑:“你想說什麽。”</p>
“你知道我,我認準什麽就是什麽,但我不想我錯看了,我認識玉臨風時……”</p>
“你還在爲童貫之死耿耿于懷。”</p>
“可以這麽說。我其實……不能明白。”</p>
沈易安灌了口酒,自嘲地笑了下:“我要做的事,也許你永遠都無法明白。”</p>
“我可以不明白。但你要告訴我你的信念是什麽。”</p>
沈易安勾起嘴角,與沈勇對視,片刻後爽朗大笑:“哈哈哈哈……信念……這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問我的信念。信念……我的信念是……不讓文明被野蠻踐踏,不讓曆史成爲灰燼,不讓百姓淪爲亡國奴。”</p>
沈勇思量片刻後起身,走到沈易安身旁奪過他的酒囊自己灌了起來:“夠了。不做亡國奴,這一句就足夠了,我相信你做的都是對的。”</p>
沈易安有些迷茫:“你怎知會不會亡國?”</p>
“呵呵,我也是走過千山萬水的。百姓們如何躲避徭役賦稅……”沈勇皺眉:“我曾與延安郡王讨論過此事,他雄心勃勃,隻不過……如今的官家,可沒有他兄長那番胸懷,即便強行讓我輔佐,我也愛莫能助。還好有你,你倒是不介意跟任何人打交道。”</p>
“所以我是個中間人?你憑什麽說趙佶沒有趙煦的胸懷和才能?”</p>
沈勇驚訝轉頭,他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直呼皇上名諱,不過這正說明沈易安對自己的信任。</p>
“三歲看到老,看他過往和現在便知日後如何。那林靈素不是又成了新寵?”</p>
“說實在的,我并不十分關心國家存亡,你别對我抱太大希望,我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商人,往後還要隐居。”</p>
“聖人不察存亡,賢不肖,而察其所以也。這就是爲什麽都稱乎你‘小聖人’的緣故。”</p>
“呵呵,你倒是會聯想。不過對于童貫是什麽樣的人如你所言——他的過往如何,早就注定他日後會成爲什麽人。我不願亡羊補牢,我隻想未雨綢缪。”</p>
沈勇再次緊盯着沈易安。</p>
這聰敏的年輕人所言竟然每次都這麽有道理。</p>
沈勇相信沈易安有很強的判斷能力,這就是他的天賦,與他出劍比旁人都快源自同一種天賦。沈勇與童貫接觸的不多,沈易安又是極爲正直的人,那麽他對童貫的判斷定然不會有差錯。</p>
忽然間,沈勇就完全釋然。</p>
“呵呵,你似乎與我第一次見時不太一樣。”沈勇開口。</p>
“你不也是?我第一次見你,還以爲你就是個頹廢的劍客。”</p>
“劍客本無根,我頹廢與否,取決于給我吃喝的人,在郡王府時我也不曾頹廢。”</p>
兩人對視一笑,童貫帶來的陰霾也因此散去。</p>
沈易安想了想,還是給沈勇紮了預防針:“我預言赤氣、雹災以及太後死期,其實真的是有人點化,隻不過天機不能洩露,包括童貫在内。”</p>
沈勇沒想到沈易安會一本正經說這事,微微蹙眉起來靜聽。</p>
“日後,我還有許多不足爲外人道的事要做,也許還會有誤會,但我絕不是濫殺無辜。”</p>
“好,我信你。”</p>
“信我就好。今年冬天汴梁會降大雪,尤其冬節前一天,你記住我的話,我們趕在冬節前回去,看看是不是如此。”</p>
沈勇眉頭微微一動:“好。”</p>
經過一日兩夜航行,平靜地通過第四大淡水湖洪澤湖後,就抵達了楚州碼頭,船隊所有人都被陰霾籠罩,童貫這樣的大官兼紅人丢了性命,餘下的人也不會好過哪兒去。</p>
沈易安這兩天可沒閑着,打麻将至于,用心寫好童貫的訃告,隻說他死于與江淮水賊搏鬥中,爲了保護供奉局的資産,不惜犧牲性命,臨死還活捉了賊首。</p>
這是一封充滿歌頌的訃告,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玉臨風讀完後笑到眼淚橫飛:“就他這種人,我在汴梁時也有所聞,暗中作祟的事可是不少,竟然寫成如此光明磊落,沈老弟你是得了張七聖的真傳嗎?”</p>
沈易安玩味十足:“人都死了,給個好名聲吧,否則說他暗算我一個小商人,那可是天不信地不信童貫他媽都不信。”</p>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事情就這麽說定,何況除了沈易安這船上的人,沒人知道真實情況。</p>
楚州就是後來的淮安,淮揚菜的發源地之一,地處汴河與古淮河交界點上,人傑地靈的第一個地方。</p>
如果說宿州還是吃面爲主,那到了楚州之後,就是正宗以米爲主要作物的魚米之鄉了。</p>
船隊進了碼頭,與童貫不在一條船上的随從官員把沈易安所述轉達給了當地州官,還言辭懇請當地務必肅清水賊。</p>
這時候的洪澤湖比沈易安前世要大出幾倍,在沒有快艇和先進武器的年代,說要肅清水賊,那也真就是隻能說說,否則水泊梁山這樣的故事也就不會發生了。</p>
州官鄭有爲心知這是事犯在自己地界兒不好處理,左思右想,決定将李思安和水賊頭目遊街示衆,一來激怒百姓讨伐水賊的聲音,二來以此向上面交待,童使的大仇已經給報了,最後引咎辭職,告老還鄉便是。</p>
由于需要在楚州對船進行修複,且這供奉局的供奉官還挂在上任路上,要等待大内的回信,暫時就隻能就地安頓下來,宋岩圭照例安排了住處,就去忙自己的,沈易安将李思安和名叫羅三的水賊頭目交給州官,也想躲清靜去忙自己的。</p>
正如“沈易安是殺人狂魔”這樣的謠言,樊花蕭靖漛封二娘和宋岩圭等人剛一進入楚州,就開始在各處閑逛聊天,哪裏熱鬧去哪裏,說“玉器進貢惹災禍,押運之人必水落”,沒有生還的機會。</p>
封二娘最會說,在茶肆與蕭靖漛随意聊了幾句過後,這事就成了真事,附近幾個桌子的人都抻長耳朵仔細聽,好再跟旁人說去,生怕漏下哪個細節。</p>
此時的楚州亦是交通要道,更加靠近海港,水運發達,有“因運而生、因運而盛”的說法,從事水運行業和衍生行業的人比任何城市都多,人們就更加關注水運相關消息,并畏懼水神,因此這樣的謠言,很容易就擴散開來。</p>
沈易安很清楚一點,眼下這種社會環境中,鬼神之說往往比科學的解釋更加讓人信服。同樣一段話,聽一個人說來是謠言;聽十個人說來,這就是現實了,哪怕這鬼神是新鮮出爐剛剛杜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