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生存規則</p>
樊花搖搖頭，再看樊葉，亦是搖頭，樊花問道：“當官的還是經商的？”</p>
沈易安眉心一動：“搶劫的。”</p>
“啊？！”</p>
沈易安思量前世整理過的史料，雖然《水浒傳》中說宋江是押司，可通過各種野史正史記載，他應該就是個強盜草寇，在河北、山東、淮南都留下過足迹，《史記》更是清楚寫道“宋江起河朔，轉略十郡……”，手下呢也沒一百多人，一共就三十六個，跟藍精靈、耶律延禧鬼兵規模差不多，最終還是被招安，成爲讨伐方臘的馬前卒。</p>
樊花知道沈易安跟州官有私交，忙晃頭：“我保證這是我們第一次行騙。從前最多就搶過别人的地盤賣藝，與強盜沒有勾搭。”</p>
沈易安笑着搖搖頭：“想多了，我其實也沒想把你們怎麽樣。看你們兄妹也怪可憐的，今晚就與我們同住。”</p>
“呵呵，說的真是比蕭娘子唱的都好聽，要把我們關起來就直接說呗？不就是明天要送我們去見官嗎？！”</p>
聽她硬裝出的鎮定中還帶着驚恐的顫音，沈易安索性沒搭理樊花，轉而問樊葉：“我問你話，你點頭或者搖頭就行，否則我就把她當成肉粽……”</p>
樊葉連忙點頭，表示願意配合。</p>
“你們四處賣藝，就你們兩個人還是有旁人？”</p>
樊葉用手畫了一個大圈。</p>
“還有别人？”</p>
樊葉肯定地點頭。樊花翻了個白眼，把頭扭向一旁。</p>
哥哥擔心她安危，她可以理解，但是他倆行騙之事與旁人無關，她絕不想旁人知道這事，尤其是那些平日沒少欺負他倆的。</p>
“是同鄉？”</p>
樊葉再次點頭。</p>
“一起逃難出來的？”</p>
樊葉再點頭。</p>
沈易安拍了拍樊葉肩頭：“很好。明兒你帶我去你們住的地方，我要選幾個人在端午節表演，賞錢絕對比你們平日多出幾倍。”</p>
樊葉望向樊花，樊花望着沈易安璀然一笑，道：“沈老闆固然有錢，可我們這幫人窮酸慣了，又髒又臭的，沒見過錢，也沒見過大場面，怕污了您眼。”</p>
沈易安目光淩厲：“我在同你哥說話，你沒了父母，長兄爲父的道理都不懂了？！”</p>
樊葉安撫樊花，示意她不要強出頭，随即望向沈易安，用力地點點頭。</p>
不會說話的人，往往比旁人更懂得察言觀色，跟沈易安短短接觸中，樊葉就覺得他不是個壞人，他不僅幫周啓淵救場，也沒爲難他們兄妹二人，想來他們這樣的人，是不配被有錢人計較的，左不過兩條爛命而已，若是真能多賺幾個錢也是好事一樁。</p>
來到宋岩圭所言的“聽仙樓”，封二娘和蕭靖漛已經先一步回來，樊花就跟封二娘她們一個房間，樊葉跟沈易安沈勇同住，一夜無話亦無事，樊葉睡的很香，樊花卻輾轉難以入眠，幾次試圖跟蕭靖漛套近乎，都被無情地怼了回去。</p>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讨論昨日降雨之事，沈易安最早一個起來，在天井吃湯餅時，已經有人來尋他送信，沈易安看過後，寫了回信又打賞了銅錢，這人才揣着信離開。</p>
這是程禧着人送來的信，内容很多，都是沈易安離開汴梁後發生的，但總體來說都是按照沈易安預先安排那樣，沈氏集團按部就班地進行各種業務，程禧無非是彙報下進度：</p>
比如拍賣會所取得的巨大成功；</p>
蹴鞠比賽雖然沒有大獲全勝，但是打了個平手讓對方也很意外，大大打擊了齊雲社的士氣；</p>
拆遷安置事宜順利進行；</p>
沈家大院的改造接近尾聲；</p>
一行行掃過去，沈易安終于看到一些節外生枝之事。</p>
程禧心中說，王诜偶爾去沈家園子吃飯喝酒，會叫程禧作陪，提到過遼國再次在燕雲十六州附近進犯邊境之事。</p>
這次依舊是耶律延禧親自督軍，一度安營紮寨在白溝河畔，雖然隻有短短的幾個時辰之後就退回，但這對大宋無疑是種比試探更加無恥的挑釁。</p>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正在燕州善後的章惇此時病重，派去的人還沒到，耶律延禧正是抓住這個時間差亮出了獠牙。</p>
沈易安清楚，王诜是故意将此事告訴給程禧的，目的就是讓沈易安盡快了解，好歹的想個辦法，姑且算作朋友之間的相處方式，畢竟王诜從來都是個閑職，空拿俸祿而已。</p>
王诜還跟程禧提到了林靈素。</p>
想來林靈素最恨的就是王诜跟沈易安了，但是如今林靈素不知給趙佶灌了什麽迷魂藥，讓趙佶對他癡迷不已，幾乎是言聽計從，所以邊境出事之後，趙佶也問過林靈素該如何處理，林靈素的答複王诜并不十分清楚，好在張迪還尚且清醒，暗地将林靈素的無稽之言當作牢騷說給了王诜。</p>
這林靈素竟然大言不慚地說，就讓他帶兵前去，直接在陣前作法，施展引雷術，讓遼兵原地化作灰燼。</p>
沈易安估摸着，這林靈素八成因爲不懂科學道理的緣故，放過風筝後，真的以爲自己會點什麽。</p>
看完這信，沈易安順手就扔進茶爐下面燒掉，程禧和王诜膽子也是夠大的，一個敢說一個敢寫，這若是落在有些人手中，随便加些佐料，就夠他們三人在天牢裏隔着栅欄鬥地主了。</p>
沈易安寫了回信，隻是安排了和沈氏集團有關的事，又逐個問候了跟自己有關的幾個女子，這封家書便完成，至于邊境、趙佶和林靈素，他隻能裝作不知。</p>
不過耶律延禧這樣瘋狂的試探，的确給害怕打仗的趙宋以足夠多的威脅。</p>
火炮威力雖大，卻不便于挪動，不到兵臨城下就很難發揮威力，完全是用于防守的武器，而耶律延禧進則進，卻不深進，目的一定不在于重新取得燕地。</p>
單純爲了耀武揚威，挽回面子？恐怕他沒那麽無聊吧，而且有蕭兀納在，定然不會出此下策。</p>
沈易安思緒亂飛，樊家兄妹坐到他面前時才壓下各種猜測的念頭。</p>
樊葉比前一晚看上去精神許多，雙目炯炯有神，是個雖瘦卻俊朗的精神小夥；樊花則因忐忑不安而滿面倦容，一雙眼睛雖然也好看，卻充滿了對外界的警惕和不信任。</p>
一個單純，一個複雜，也隻有這樣，兩人才能相依爲命至今。</p>
沈易安請兩人用過宿州最精緻的早飯後，就往二人平日落腳的地方去。</p>
“你們一起賣藝的有多少人？”</p>
“二十多個，有時候多幾個，有時候少幾個。”</p>
“你們相互之間都很熟悉嗎？”</p>
“都很熟悉，就算不熟，也得是熟人介紹來的才行。我們行走江湖很不容易，若有不知根底的人混進來，說不定要發生什麽，誰都沒法安生。”</p>
沈易安點頭，如此最底層的社會小團體，往往是溫暖和冷漠并存的地方。</p>
爲了生存而互相取暖，爲了活下去而提防所有人，這樣的矛盾，就是所有人的生存規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