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荒野客棧</p>
雖然玻璃還有些偏黃，但無疑已經是非常成功的實驗品。</p>
玻璃偏黃的原因是原料中含有鐵的氧化物，這就是純堿要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沈易安此時沒有純堿，在熔制前便以草木灰水浸潤，再次燒制時，玻璃就比之前更加剔透，但草木灰的作業也就止步于此。</p>
試驗的成功讓沈易安異常興奮，本打算運石油回去制玻璃的想法瞬間被推翻，延州天時地利，且沒人過問石油燃燒後冒出的滾滾黑煙，比在汴梁制玻璃方便許多。</p>
一個人在瓷窯汗流浃背的燒玻璃實在有些寂寞，沈易安把沈勇和三個家丁都喊來，就着瓷窯的便利，馬不停蹄地燒制各種玻璃，主要還是以燒制凸透鏡和凹透鏡爲主。</p>
在延州足足停留四天，幾個人燒制玻璃的手藝也愈發娴熟，而得到的東西更讓這些人樂不思蜀，沈廿一身手最快，恨不得留下來就在這邊燒玻璃了。</p>
因考慮到長途運輸的困難，沈易安暫且放棄大量大塊平闆玻璃運輸的想法，隻仔細包裝了三塊三尺以上的，剩下的便都是巴掌大小的。</p>
然而，停留這四天裏，延州百姓甚至官員有點太過熱情，每天都有好幾撥人以各種不同的借口來打探，賣卦陳的口才與風水易經相結合的優勢在此時就發揮了作用，看人下菜碟地把不同的來人都打發走了。</p>
盡管大夥對外的統一口徑都是以“石油燒制琉璃”，可每到夜裏，盡管沈易安派人守着那些成品，還是有人鬼鬼祟祟地想要打探。</p>
沈易安思量許久，不得不打消延州建廠的想法，因爲連延州府尹都派人送信來，邀請沈易安過府一叙。</p>
席間，亦有延州的富豪，沈易安左右逢源地應付，倒地沒透露半點此行目的。</p>
大大小小的凸透鏡、凹透鏡和平闆玻璃被仔細包裹後裝上馬車，在來延州的第五天，沈易安決定打道回府。</p>
裝好車，沈易安站在瓷窯的高處望向西邊，沈勇仰頭注視他片刻。</p>
沈易安下來後，沈勇關心道：“要留人下來籌備嗎？”</p>
沈易安搖頭：“夏國有沙漠，石英砂比這邊多還亮，沙漠邊緣也有很多石油，能燒制更好的玻璃，在那邊建廠也不錯。”</p>
“我也考慮過，但是夏國賊匪比中原更猖狂，連絲綢之路的商賈都不放過，導緻如今對外貿易多走水路，若是我在那邊建廠，一眼照顧不到就要被打砸搶了。”</p>
沈易安撲哧一笑：“既然我要建廠，還能怕匪賊？有句話叫什麽來着？因噎廢食。我在延州建廠，不知多少眼睛盯着。這制玻璃的技術比琉璃容易許多，不出半年，延州就得到處都是玻璃廠。”</p>
沈勇思索着沈易安的話。</p>
竟然很有道理。</p>
他沈易安會害怕匪賊嗎？</p>
那不過是一群烏合之衆。</p>
“可夏國那邊建廠，當地朝廷也需要打通關節，咱們與那邊并不熟識。”</p>
沈易安再次嗤笑道：“有錢能使磨推鬼。”</p>
沈勇自嘲道：“還真是我太過謹慎了，如你所說，的确都不是問題。”</p>
決定之後，沈易安便琢磨派個人去夏國的邊境夏州來辦這事，這人便是近幾日以一張嘴大戰衆人的賣卦陳。</p>
賣卦陳被喊來，聽說沈易安給他安排了個艱巨的任務後激動不已。</p>
“我就算到，我比這幾個莽夫是更有用途的，隻等小郎君安排呢。”</p>
沈易安将要辦的事宜列成一張表，仔細地交代給賣卦陳，聽說自己要去夏州跟當地官府溝通，賣卦陳更加激動：“不瞞小郎君，遊說别人是我最擅長的，這事就全權交給我吧。隻是小郎君回去後，務必跟宇文大人提醒一下，我賣卦陳可不是去算墓穴風水的。”</p>
“自然。”</p>
“感謝小郎君對老拙的信任。”</p>
“實在是因爲沒人。”</p>
賣卦陳的臉瞬間皺成溝溝壑壑，但看沈易安一臉善意微笑，也哈哈大笑起來。</p>
沈易安給他留下一輛馬車壯門面，還有沈六陪伴，賣卦陳頓有尚未出發，事情就已經辦妥的錯覺。</p>
馬匹經過這幾日蕭原精心的調養，愈發意氣風發，而沈易安燒制的玻璃多是小件，根本也沒多重，這些馬一跑起來，第一天就七百裏，夜裏幾人索性就地宿營，吃飽喝足就睡在馬車裏。</p>
沈勇把玩過那些玻璃制品，有的放在眼前就會将另一邊的東西變大，有的會将另一邊變小，還挺好玩。</p>
第三天午間，一行人在路口停下，沈勇問沈易安：“還走鬼不入嗎？”</p>
“爲什麽不走？這邊比管道少走幾十裏。”</p>
再次進入鬼不入，沈易安已經沒有了初次的激動，但他不時張望，倒是很希望能再見到田小稻，看看她是不是已經自立門戶，在這一帶當上賊首。</p>
走了一個時辰，也沒見到一個人影，沈勇悠閑地灌着酒問：“找什麽呢？”</p>
沈易安縮回馬車：“找個宿營的地方。山林難行，馬匹都累了。”</p>
蕭原對鬼不入還有許多不美好的記憶，自打一進來就警惕地望向周圍，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肯說。</p>
聽沈易安說找地方宿營，蕭原忙道：“這些都是契丹馬，健壯的很，連夜趕路也無妨。”</p>
“就算馬不累人也累啊。”沈易安回答。</p>
蕭原又急忙搖頭：“我不累。”</p>
沈易安忽然明白蕭原緊張的原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個弱女子田小稻，竟然把你們爺仨吓成這樣，也算是壯舉了。”</p>
蕭原搖頭：“沈老闆可不知道這小女子的手段，縱然隻有一人，卻鬧出千軍萬馬的氣勢來。”</p>
“那你可知她大本營在哪？”</p>
蕭原搖頭：“她隻是把我們困在一個大坑裏，這鬼不入原本有一窩山賊，後來聽說早就剿滅了，否則我們也不會走這邊。”</p>
沈廿一不用趕車，隻等沈易安一聲令下，便順着遮天蔽日的樹冠層遊走開來，消失了好一會兒，又出現在沈易安跟前。</p>
“東邊就有個山寨，看樣子許久沒修葺過，該是原來的賊窩。”</p>
鬼不入是最近一帶最密、地域最廣的密林，有些地方地勢險惡，易守難攻，無論誰做山賊，都會選擇在次藏身。</p>
沒有了賣卦陳的天氣預報，這天氣就說變就變，忽然間，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p>
雨越下越大，幾個人尚能躲在馬車裏，可那幾匹馬就遭了殃，馬蹄子踩在泥地上打着滑，幾次都險些摔倒。</p>
馬匹突然摔倒是件很危險的事，蕭原顧不上自己，沖進雨裏一會兒拉這批馬，一會拉那匹，其餘幾人看的都于心不忍，可又幫不上忙。</p>
雨越下越大，沈易安讓沈廿一在前面帶路，他們要盡快趕到那破寨子避雨。</p>
春日不盛，這一場大雨下來，萬一把馬淋病了，他們回程就更加艱難了。</p>
經過一段坡路，終于到了寨子門下，讓幾人意外的是，這寨子門下竟然挂着嶄新的山水燈籠，還有個牌匾歪歪斜斜地挂着，上面寫着“小稻客棧”。</p>
這牌匾一看就是新的。</p>
“看來是改邪歸正了。”沈勇忍着笑意。</p>
沈易安并不贊同：“黑店。總比躲在山洞裏哭強。”</p>
說完，沈易安問周圍的幾人：“黑話你們懂麽？”</p>
“懂一些。”沈仨三道。</p>
天将黑，加上烏雲密布，就像入夜那般，這荒山野嶺，哪怕隻有個窩棚都能增加幾分安全感。</p>
馬鳴聲聲，院子裏的房門忽然打開，裏面走出兩個健壯的夥計，從容地過來給他們開了門。</p>
但這倆人并沒請沈易安他們進去，反而在沈易安邁步時，站在門下的遮雨棚裏，将門擋了個嚴嚴實實。</p>
沈易安反感道：“開門做生意，還不讓人進，那就該滅了燈籠！”</p>
“呵呵，我們的燈籠又不是給你點的。”</p>
說完，兩個夥計對視一眼，詢問道：“哪裏來的，要去哪裏，做什麽生意的？”</p>
沈易安如實回答，說是做琉璃生意的。</p>
問到這兒，本來就該放人進去，但兩人擠眉弄眼一番，其中一個忽然伸出一隻手來：“不好意思客官，裏面怕是已經滿了。”</p>
雨越下越大，眼看幾人就要成落湯雞，沈易安掏出足足一貫錢挂在這人手臂上。</p>
“哈哈，請吧。”</p>
來人讓開路，讓他們進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