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昌盛與隐患</p>
唰!</p>
繩索忽然一下子被拉開,田小稻一下子按住欲從繩索中抽身的大當家,反而一把将沈易安放了出來,之後又是反手一拉,那大當家又被捆的嚴嚴實實。</p>
田小稻得意地望向沈易安笑道:“我的田氏結鎖法,如何?”</p>
沈易安白了她一眼,并不作聲。</p>
“田小稻,你不要壞了道上規矩!”大當家詫異至極。</p>
田小稻繼續漫不經心地捆着,道:“要說壞了規矩,是你跟官府勾結在先,把我爹給我買的好馬硬生生地占爲己有,還想要送去巴結京兆府衙的師爺。我隻不過是過來拿回我的東西,順便滅了你們這窩不守規矩的賊!”</p>
“田小稻,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罰酒!賊就是賊,還跟我講規矩?真實天大的笑話,你有本事,去把你老子這些年的罪孽都償還了!”</p>
“哼,死到臨頭還廢話!那八匹馬本來就是我爹送我慶賀十六歲生辰的,正好我今兒就占了你的山頭,自立門戶,我還得謝謝叔兒送我的生辰禮物呢!”</p>
說罷,田小稻照着大當家踢了一腳,一下子就把他踢到在地,順勢一拉繩索,就滾到了沈易安跟前。</p>
“這位小郎君,他欺負過你,還差點要你命,我就把他送你處置了。咱倆兩清了。”</p>
“兩清了?”沈易安對這沒用的山賊雖然不屑,卻也不會姑息田小稻這樣殺人越貨不眨眼的女魔頭。</p>
剛剛還以爲是個有點三腳貓功夫的村姑,現在看來,竟然是大名鼎鼎賊首田虎的女兒,自然不能養虎爲患。</p>
“你憑什麽認爲我會放過你?”沈易安對意欲離開的田小稻道。</p>
田小稻有些意外:“你放過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咱們兩清了啊。”</p>
“兩清?如果我不放過你呢?我爲什麽要放任你去當山賊、贻害一方?”</p>
田小稻轉過身,呵呵一笑:</p>
“怎麽?你也想跟我一起?我不介意。正好我爹也要給我說親事,不如就讓你給我做壓寨郎,你的手下各個也都身手不凡,我們還真是絕配。”</p>
穿越這麽久,沈易安第一次滿臉都挂上了黑線。</p>
這不是封建社會嗎?這女子爲何能說出這番不顧顔面的話?</p>
見沈易安當真黑了臉,田小稻方覺自己說的輕佻,但是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小郎君。</p>
他與她從前見過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樣,他身上就像帶着迷魂香,自打她披上那迷彩披風的一刻,那迷魂香就已經深深發作。</p>
但她田小稻是誰?自小就鑽研各種機關陷阱、繩套鎖扣,雖然沒用來害人,但是用來打獵一向都百發百中,他們賊窩都差點變成獵戶;她一向向往外面的世界,直到這次偷偷跑出家門“自立門戶”,方知道外面如此五花八門,外面的人也不像那些小動物那麽單純。</p>
“哈哈哈哈……”田小稻大笑掩飾:“你以爲你是商人你就幹淨嗎?你以爲做官就幹淨嗎?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是誰種着最多的田,拿着難以飽腹的糧,交着最多的稅?!你以爲山賊是哪來的?若是能吃飽飯,誰願意做山賊?你就别自命清高了,你這樣的僞君子我見的多了!”</p>
沈易安并非不知,北宋末年時期,由于王安石變法的失敗帶來的弊端日益凸顯,農民的問題越發嚴重,城裏的繁華是這時期的真相,農民吃不飽、流離失所也是真相,隻不過那些畫家沒辦法把這一幕畫下來,以至于後世隻有《清明上河圖》《金明池争标圖》這樣的贊美畫卷方能流傳。</p>
但《水浒傳》這樣的後世之作,就已經能比較客觀地反映當時的社會弊病了。</p>
這田小稻,貌似是方臘的前輩呢。</p>
沈易安走到田小稻身旁,雙手搭在她肩頭,田小稻不知沈易安何意,剛剛的傲慢瞬時被女子因害羞而引起的不安所代替。</p>
沈易安解開她胸前的鬥篷帶子,道:“我的衣服,不給山賊穿。今天我放過你,希望日後我們别再相見,否則我定然要送你去見官。”</p>
說罷,沈易安拿下鬥篷,轉身帶着人離開:“後會無期!”</p>
田小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倒是一旁的賊頭子笑了起來。</p>
“笑什麽笑?明兒就送你們去見官!”</p>
沈易安幾人整理被田小稻暴力翻過的馬車,除了少了幾塊方便面、幾根川味臘腸、一壇瑤池仙飲,并沒少了其他東西。</p>
回想那俏皮自信的笑臉,沈易安心中隐隐作痛。</p>
這小小年紀的女子,竟然是個單槍匹馬的山賊!然而她說出的那番大道理似乎又沒有不妥之處,這個看似歌舞升平的年代,美滋滋過生活的都是有錢人,免稅的是有錢人,免徭役的是有錢人,頂層的繁華全然憑借對底層大衆的剝削,卻依舊被後世歌頌爲“經濟最強盛”的朝代。</p>
與昌盛成正比的隐患,真尼瑪的諷刺啊。</p>
沈易安有些郁郁,李勇以爲這次可以上路了,沒想到沈易安隻是說山賊都清了,可以在山洞好好睡上一覺了。</p>
外面響起一陣哨聲,沈仨三道那是馴馬人在召喚自己的馬;想必那三個馬販子已經在田小稻手上,沈易安想象這三人會有怎樣的遭遇,會不會被田小稻咔嚓……</p>
可這三人明明看上去就是江湖中人,怎會輕易被田小稻俘獲呢?</p>
沈易安想不明白,片刻後也不願意再深究其中原委,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便是。</p>
有沈六等人輪流守夜,沈易安在山洞裏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天亮時,卻見所有人都倒在山洞裏熟睡,火堆也早就冷了,沒有一點守夜的痕迹。</p>
沈易安詫異至極,把大夥一個個扒拉醒,包括李勇在内,所有人都睡眼惺忪,清醒半晌才明白,他們似乎中了迷藥。</p>
這迷藥分量很輕,不至于給人留下什麽後遺症,唯一的症狀就是整晚都睡得很熟,對外沒有一點反應。</p>
洞口的岩壁上,沈易安發現自己的匕首紮着一封信。</p>
取下來看,字迹潦草,時常有寫錯後被塗成的墨團子,但錯字依舊不少,意思沈易安總算還能弄明白。</p>
信上唯三寫的比較好的是“田小稻”三個字。</p>
李勇湊過來一起看信。</p>
信上說,她田小稻沒有過殺人越貨,還說她有能力要了沈易安這些人的命,但是她沒這麽做,作爲山賊,她已經仁至義盡,下次再相遇,沈易安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p>
李勇承認,自己對迷藥并不懂,所以猜測昨晚升的火被動了手腳。</p>
李勇忙着去擦拭自己那嗜過血的劍;沈易安把信紙團成一團,丢進火裏。</p>
賊終究是賊。對于一個被逼到窮途末路的男人來說,落草爲寇也許還情有可原,可作爲風華正茂的小女子,要單槍匹馬自立門戶,怎麽也是三觀不正的問題。</p>
沈易安無奈地笑了下,一個賊窩裏出來的女孩子,又能有怎樣的三觀呢?</p>
遠處觀望到這一切的田小稻強忍着淚水,手中緊緊捏着從沈易安身上翻來香囊,指甲扣在了“沈易安”三個字上,轉身離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