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趙佶的扇子</p>
送走張迪,沈易安把玩折扇。</p>
扇骨扇面都頗爲普通,不普通的是扇面的畫和字。</p>
亭台前栩栩如生的仙鶴,仿佛正翩翩起舞;旁邊的地上鋪滿殘紅,一柏枝占據右側三分之一的扇面;在落花和柏枝中間,仔細看可見一精緻珠钗落地,被落花覆蓋;透過右側柏枝,可見遠處一珠簾軒窗。</p>
亭台寓意悠閑,仙鶴寓意祥瑞,左邊扇面妥妥一幅“與世無争圖”;右邊的一幕,則有些傷春之意,不知道這文藝天子要表達什麽。</p>
翻過扇子,背面大部分留白,左側兩行瘦金體題字:</p>
卷起珠簾。看是誰家妃子,收拾金奁。</p>
落款趙佶,時間是元符二年三月,下面是印章和花押。</p>
最下面,還有一行新添的字:贈夢繼,落款是建中靖國元年正月,同樣蓋着印章和花押。</p>
這小小一把扇子,已經表達出趙佶許多情緒。</p>
其一,這扇面并非單獨爲沈易安所作,說明兩人關系沒到這份兒上,趙佶不想落下“求才若渴”的被動;</p>
其二,扇子還是題了“贈夢繼”三字,夢繼是沈易安的字,表明趙佶對他還是十分尊重;</p>
其三,這扇子背面留白頗多,是爲了日後兩人關系有所進展的話,趙佶還可以再在其上題字或作畫,以彰顯關系。</p>
最後一點,就是初次落款日期;元符二年三月時,趙佶還是悠閑自在的文青王爺,他一直将此扇留在身邊并贈與沈易安,意爲願意以王爺的身份與他相交,而非天子。</p>
“呵呵,”沈易安輕撫扇面:“果然每一幅畫背後都有一個故事。”</p>
但文物背後的故事往往沒有其本身年代價值那麽被人看重。</p>
除了真正懂得的人,誰會在乎一個瓶子一把扇子背後的故事?人們隻在乎拍賣會上能賣多少錢。</p>
沈易安笑了下,也不知保存如此完好、還有徽宗的印章的扇子在前世能賣多少錢。</p>
沒記錯的話六千萬起步,過億常事兒,真是最值錢的皇帝了。</p>
啧啧,老天爺,就讓我帶着這扇面穿越回去吧,賣了這玩意,給我媽買個房車,帶她環遊世界,然後你再把我弄回來好不好?</p>
不好。</p>
沈易安仿佛聽見老天爺回應他。</p>
歎口氣,沈易安開始思索初五的浙商會館的年會。</p>
當然,這樣的思考并不是對着熱茶和暖手壺,李勇早就在門下守着,沈易安也隻好平舉馬步地思索。</p>
浙商會館的成員均來自兩浙路,包括浙江和江蘇一部分。東京城浙商會館也有内部鄙視鏈,比如處于最頂端的就是明州商人,其次是錢塘,後面就是其他地區。</p>
明州就是前世的甯波。</p>
此時的明州經過五代時期吳越國的治理,并在淳化三年建立市舶司,成爲海上絲綢之路三大港之一,加上北宋王安石等人“耕讀傳家、商儒并生”思想傳播,奠定了“甯波幫”自古而來的商貿地位。</p>
除了明州市舶司,此時另外兩大貿易港是廣州市舶司和泉州市舶司,而北宋海上貿易的長足發展,正是被西夏肆意掠奪絲綢之路商人硬生生逼出來的。</p>
此時的明州商貿以茶瓷和日本、高麗及西洋諸國特産爲主,在京城商幫地位數一數二,并不把兩浙路其他商幫放在眼裏,即便在浙商會館,似乎也是給個面子,占了個地域名額。</p>
這些跟沈易安沒有太大關系,因爲明州幫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反而是同來自錢塘的李元山視他爲眼中釘肉中刺。</p>
賣布的跟做菜的對着幹,還真是夠可笑的。</p>
自然,這中間還隔着個蕭楚樂。</p>
蕭楚樂,幾日未見,甚是想念。</p>
沈易安對浙商會館的了解都來自蕭楚樂,隻知每年明州幫都要在浙商會館内卷,卷其他所有不如他們的,所以每每到年會,有實力的就要跟明州幫較勁,尤其排名第二的錢塘商會;沒實力的就躺平,等到最後站隊即可。</p>
初五,浙商會館,沈易安秉承友誼第一,打臉第二的原則早早來到會館。</p>
李元山作爲會長,早已穿戴整齊和兒子李秉勳在門口迎接。</p>
李元山自不必說,經過除夕這一盛大節日,此時滿面紅光,甚是精神;旁邊的李秉勳雖沒有老爹那麽高的興緻,也是彬彬有禮,一身錦緞斓衫連個褶子都看不到,腰間通透的玉佩格外惹眼。</p>
抵達門下,沈易安與李元山對視,李元山瞟了眼沈易安諷笑道:“雖說你們家道中落,也不至于披着胡人的褐來,不過也好,如此一來大夥兒心疼你,各自給你些好處,你沈家園子興許就有活路了。”</p>
沈易安看眼肩頭的絲毛混紡鬥篷,乜斜李元山道:“人老了,就考慮考慮讓位,老眼昏花地容易讓人笑話。”</p>
随後沈易安如同路人般徑直離開,根本沒往浙商會館裏去。</p>
他到街對面的茶肆找了個好座位坐下。</p>
望着沈易安背影,李元山恨恨道:“哼,強顔歡笑吧,等會看你怎麽收場!”</p>
李元山也不知沈易安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理會也罷,但是必須提醒他兒子李秉勳小心些。</p>
望着沈易安方向,李元山叮囑李秉勳:“剛過去那個就是沈易安,你仔細着點。你隻有娶到蕭楚樂,才能繼承錢塘李家所有财富,咱們汴梁這一脈,全指着你翻身了!”</p>
李秉勳點點頭:“無論家财,我與樂兒青梅竹馬,也是要娶她的。老太爺今兒在,我勢必當他面把婚事定下。何況蕭家都同意了,這沈易安也作不出花樣。”</p>
沈易安自知爺倆在議論自己,雖不知說了什麽,隻落得悠閑自在地啜着茶。</p>
越來月多的馬車在會館門口停下,主人們從車裏下來,帶着除夕未散的喜慶互相道賀,而這些人所帶的奴仆幾乎都提着個禮品盒子。</p>
“賀壽還是吃喜酒啊?”沈易安有些納悶,自己等會空手進去好嗎?</p>
正納悶,就見蕭楚樂一個人從遠處款款而來,同樣,她手中也提着一個錦盒。</p>
看那挺拔身姿,就知已經能很好地駕馭高跟鞋,就在這時,有一馬車飛奔着朝這邊過來,蕭楚樂回眸,下意識地躲了下,然而她前面仗把遠的地方,有個孩童在蹦蹦跳跳。</p>
馬車沖了過來,絲毫沒有減速。</p>
“滾開——”駕車的人大吼。</p>
小孩子轉過頭,完全懵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躲讓。</p>
千鈞一發之際,蕭楚樂大步跑到孩子跟前,就在馬車即将撞飛孩子前一刻,她迅速轉身抱起孩子護在懷中,馬車側貼着她後背疾馳而過。</p>
放下孩子,隻見手中的錦盒被撞壞了半邊,蕭楚樂追着馬車罵了幾句也就到了會館門口。</p>
剛剛那一幕看的沈易安汗毛直立,這邊扔下五個銅闆,沈易安就追着蕭楚樂而去。</p>
李秉勳這會兒整理好衣服,李元山給他使了個眼色,李秉勳立刻就出現在蕭楚樂跟前。</p>
“楚樂,我看剛剛那馬車貼着你過來,吓壞了吧?”</p>
“算他跑的快……”</p>
蕭楚樂說着,忽然撇到馬車就停在會館旁邊,一把就扒拉開擋在跟前的李秉勳,闊步朝那馬車過去。</p>
沈易安歎口氣,自己也算小跑追過來,沒想到未婚小嬌妻腳步還真是快,硬是沒追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