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送個機會</p>
“小聖人,我暫時沒錢還你。”</p>
“那就不用還了。”</p>
沈易安困倦,又想起身時,卻聽吳秋嗚咽起來,隻好再度坐下。</p>
“男兒有淚不輕彈,有什麽不妨說與我聽聽,幫不了你什麽,排解一下也好。”</p>
吳秋抹了下眼淚道:“我家祖上其實也做别的菜,久而久之唯獨這道最對口味,撤了鋪子以後便隻留下這一種,今日往後就不做了。”</p>
“這是爲何?”</p>
“這道菜最講究火候,羊蹄筋要煮爛透,總要四五個時辰。去年父親忘了竈火,點着了鋪子,左鄰右舍跟着遭殃,賠的傾家蕩産,至今還未還清,鄰裏沒把父親捉去見官已是莫大情分。在州橋夜市這些日子,又要租房又要租攤子,炭火又漲價,實在是做不來了,年前父親去世,出殡那日我碰了有錢人家的古董瓶子……”</p>
後面沈易安就知道了,眼見一個大男人哭的梨花帶雨,隻能安慰:</p>
“不做這菜真是可惜,你這手藝到哪兒都值錢。”</p>
“話雖如此,這?凍魚頭食材也是十分講究的,我已經買不起了。”</p>
說着,吳秋起身,把剩下的幾份都端到沈易安跟前:“明兒就不出了,暫時沒錢還小聖人,這些就送與你了,日後再沒吳記?凍魚頭。”</p>
沈易安望着一籌莫展的吳秋道:“你是連栖身之所都沒有了?”</p>
吳秋艱難地搖搖頭:“沒有了。什麽都賣了還錢,這攤子明兒也是别人的了。小聖人還請告知姓名住處,等我有錢就去還錢,再不濟去給小聖人家門口掃掃雪也心安些。”</p>
“掃雪就不必了,你若是有難處,可以去找我。我在潘樓街有家正店園子,叫沈家園子,閑了去坐坐。”</p>
沈易安雖然喜歡這道菜,爲避嫌,還是沒說‘有空再給我做次這道菜’的話,畢竟人家那是千金不換的祖傳手藝。</p>
“沈家園子?小聖人就是沈家園子老闆沈易安?”</p>
沈易安點頭。</p>
吳秋登時給沈易安展現現實版“哭笑”表情,鼻涕眼淚裏帶笑,嘴角時而上勾時而下壓,激動萬分,不知如何表情是好。</p>
沈易安和程禧差點給吓到。</p>
片刻後,吳秋平複激動情緒,道:“沈老闆要是不嫌棄,給我三尺睡覺的地方,一日兩頓粗茶淡飯,我願意去沈家園子給我的手藝找個出路。”</p>
“你是說你願意去我沈家園子做?凍魚頭?”</p>
吳秋用力點頭:“吳家手藝傳自大唐宮廷,祖上可是禦廚。這手藝到我這兒要斷了,至今我還沒個一兒半女,沈老闆是我吳家大恩人,以後我就将這手藝留在沈家園子!”</p>
“這……既然如此,那你就來我沈家園子,也不用将祖傳手藝留下,何時你想離開都行,誰還沒個難處。”沈易安安慰吳老闆:“工錢與我家何廚同算,你年歲也不大,娶個娘子生個娃傳個手藝,也不在話下。”</p>
簡單收了下,吳秋便同沈易安和程禧一同離去,老楊頭和熝肉老闆好事兒過來打聽,聽聞此事後連連恭喜吳秋,忍不住贊歎:“小聖人不僅智慧,還大慈大悲,無愧小聖人之稱!”</p>
沈易安離開後,在老楊頭和熝肉老闆娘的宣傳下,沈易安的名聲一下子就如同格瓦斯發酵般,傳遍整個州橋夜市擺攤界。</p>
安頓好吳秋,沈易安乘着馬車悠哉遊哉地回去沈家。</p>
還沒到小甜水巷,在必經之路上,就見一熟悉身影徘徊,程禧快馬加鞭過去,隻見楊勝春正跺着腳望着馬車。</p>
“怎麽了這是?”</p>
“快,快讓阿郎找地方躲一躲,管家讓我在這兒攔着,說那日來過的一個自稱張迪的,又來沈家找阿郎,定然沒好事。”</p>
程禧回頭看向馬車,沈易安傳出話來:“躲不過去,回去會會他便是。恁的天塌下來也不能将我怎麽樣,都是一群吃飽撐的。”</p>
綜合評價自己過往表現,沈易安覺得張迪此時出現未必壞事。</p>
未經打理的沈家園子還留着沈令品娘子糟蹋過的蕭敗,沈易安毫不掩飾沈家園子破落的一面,索性請張迪在冷風瑟瑟的穿堂就坐。</p>
張迪雖然是宦官,辦事說話卻十分利落,寒暄幾句之後就表明來意,甚至直接道“想必小聖人早知我是大内的人”。</p>
“嗯,當今皇帝的内侍張迪。”沈易安也毫不隐瞞,打着呵欠喝着茶。</p>
兩兩相望,各自都是人狠話不多,很快張迪就傳達了趙佶“高山流水”之意。</p>
“伴君如伴虎”,這是沈易安首先想到的,然而宋太祖有言,本朝不殺文人,也算給他最低階的護身符。</p>
沉默中,見張迪誠懇,沈易安也表達了“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誠意,但絕不入朝爲官。</p>
勉強算強強聯合吧。</p>
對于未來,沈易安是有足夠信心的,可趙佶是誰?諸事皆能,唯不能爲君耳。</p>
張迪見沈易安如此痛快,心中不禁一喜,自己的判斷沒錯,這小聖人早就清楚官家身份,兩廂都等着自己做媒,捅破這層窗戶紙呢。</p>
來之前的忐忑全部消除,張迪沒料到事請如此順利。</p>
官家惜才,尤其是沈易安這樣高深莫測之人;而沈易安那天師的氣度,與張混康時常賣弄相比較,就知各自修爲如何。</p>
修爲越低的人,越喜歡故弄玄虛,而這小聖人總是含笑道破,官家都說沒見過如磊落之人。</p>
沈易安表達自己絕不會爲官的決心,不卑不亢地送張迪離開;張迪見火候足夠,也爲了轉達趙佶誠意,從袖口抽出一把折扇送與沈易安。</p>
沈易安收下折扇,對張迪道:“沈家園子因欠債尤甚,我周身已無長物,就送官家一字條、一句話好了”</p>
沈易安寫下一行字,折好裝進信封,讓張迪交給趙佶,同時對張迪說:“此乃祥瑞。”</p>
沒什麽好東西,送你個裝逼的機會吧。</p>
……</p>
“正月十五天将降赤氣。此赤氣起東北,亘西南,中函白氣;将散,複有黑祲在旁。”</p>
趙佶拆開沈易安送的字條,仔細品讀。</p>
日日都來大内的張混康見此頗爲擔心,道:“赤氣降上元,若果真如此,這可是大兇之象。”</p>
“此乃祥瑞。”四個字到嘴邊,張迪硬生生咽了下去。</p>
“何以見得?”趙佶問張混康。</p>
“回大家,赤色乃祥兆,遇上元燈節是大吉,然而祥兆不久,便被黑祲所替,此乃大兇,還不如赤色不顯。”</p>
趙佶望向張迪,張迪抿嘴不做聲,趙佶立刻明白。</p>
見趙佶不語,張混康還以爲自己說中了,便滔滔不絕講開,從字條所寫内容,到此現象是否會成真,以五行和陰陽八卦的角度各種分析,最後得出結論:若成真,則是兇兆,且是沈易安施的妖法,若不成真,則是沈易安妖言惑衆,蠱惑聖上。</p>
趙佶打了個呵欠,道:“我已困乏,張迪,你給張道長安排下住處,每日穿梭與道觀與大内頗累,不如這幾日就先住在大内,正好替先祖祈福。”</p>
“是。”張迪按照趙佶安排,将張混康軟禁起來。</p>
沈易安所寫字條乃天機,他早就說過天機隻可與天子說,既然張混康看到了,爲避免天機洩露,隻好如此下策。</p>
一遍遍觀摩字條,趙佶對張迪道:“他當真說是吉兆?”</p>
“當真。”</p>
“那我該如何做才好……”</p>
“大家乃天子,得到上天庇護才會有天機傳與大家。依小的看,大家當日照常設宴與群臣同樂,隻不過設宴前将這天機卷軸懸挂于殿内。若果真天降赤氣,小的就展開這天機,群臣朝拜天子,理所應當;若沒降赤氣,也不了了之,到時候再去質問沈易安也不遲。”</p>
“那他跑了怎麽辦?不會是耍我的吧?”</p>
“好說,提前‘請’他來大内,如同今日張混康般就好。”</p>
趙佶想了想,點頭笑道:“唯有此法最得我心。赤氣現,我奉他小聖人,赤氣不現,則以張道長之法懲罰他,以欺君之罪論。”</p>
再看那字條,趙佶忍不住哈哈大笑。</p>
自己偏得的天子之位着實不容易,當初還是尚太後力排衆議,甚至章惇還評價“端王輕佻,不可君天下”,這是何等侮辱?</p>
自己的雄心大志,終于能昭告天下了,讓那些反對他的臣民都看看,什麽叫“得道多助”,我趙佶自問俯仰無愧于心,上天派小聖人來助我,這就是我做天子的資本啊!</p>
我趙佶——千古一人!</p>
越想越興奮,趙佶忍不住讓張迪研磨:“索性我就做一幅‘赤氣東來圖’,加上這天機,到時候讓你們眼珠子都要掉出來,哈哈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