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衆人拾柴</p>
皇宮大内，當朝皇帝趙佶在集英殿前開場戶，和高俅來了場一人踢一人輔的厮弄，剛坐下來休息，這邊内侍張迪正給趙佶擦汗，那邊的高俅在整理衣衫。</p>
趙佶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想到案幾上一摞奏章還沒批閱，不禁抱怨：“日日上朝處理國事，幾日沒蹴鞠，雙腿都僵了，這天子做的……着實沒勁。”</p>
張迪在一旁關心道：“大家怕是悶的。一日三次給太後問安，名醫也用遍，太後依舊纏綿病榻不見起色，我們都急，更不要說大家。”</p>
高俅垂手在側，低聲道：“明兒就是臘月二十五，聽說桑家瓦子有人開場戶一對一築球，下注的人頗多，汴梁城裏人盡皆知。”</p>
趙佶正色道：“我朝禁賭，冬至關撲才過幾日？新年将至，怎的百姓就耐不住性子，非要現在開賭？”</p>
高俅繼續道：“如今天下太平朝廷無事，時和歲豐中外富康，百姓有閑有錢，又遇上樂事，禁也禁不住，不過都是些小錢，十文一注。”</p>
趙佶略展笑意：“這麽說來，卻是民之所向、小賭怡情罷了。但我好奇，究竟是什麽樂事？”</p>
“聽聞乃一商戶欠了許多錢，債主又不是個落井下石之人，便約定以商戶的店鋪做抵押，兩人開場戶比試蹴鞠，商戶若是赢了，則債務一筆勾銷，商戶若是輸了，債主便将店鋪收去。”</p>
沉吟片刻，趙佶又正色道：“以店鋪抵押，太過沖動，他一旦失利，一家老小要怎麽糊口？豈不要成流民？這便是賭博之害啊。”</p>
張迪一邊給趙佶束發一邊插嘴道：“也不算沖動，據說商戶欠了幾十萬貫，就算不比賽蹴鞠，店鋪也沒了半個。既然大家這幾日爲國事擔心，不如明兒去體察下民情，看到國泰民安也就放心下來。”</p>
趙佶哈哈大笑，指着張迪道：“知我者，張迪也，你去安排好了，莫讓别人跟着；我倒不想熱鬧，不過想看看這商戶是何許人，此乃險棋一步，若不是個大愚之人，便是個大智若愚之人。”</p>
“大家英明。請大家放心，您爲國事操勞一年，也該散散心了，何況此行也不遠走，是體察汴梁民風民情，就算太後知道也定然欣慰。”</p>
高俅一旁白了張迪一眼，沒想自己的主意讓張迪搶了先，且将欠債說成“半個店鋪”，分明是對白面猴子行事不滿，閹人就是心機重。</p>
就在高俅以爲沒自己什麽事兒時，趙佶忽然擡手指着高俅：“你比我懂蹴鞠，明日一起去，别人若問，就說我姓趙名十一。”</p>
“臣領旨。”</p>
高俅高高興興地離開，官家有興緻親自前往觀看，自然要那白面猴子使出全力，萬不能給自己丢臉。</p>
第二日一早，沈易安早早起床準備，楊勝春和程禧左右陪練，日上三竿時，沈易安已然熱身一輪。</p>
比賽約定在巳時初，正是太陽正旺之時，即便在瓦裏的棚子裏光線也極其充足。</p>
再次仔細查看過衣着和鞋帽後，沈易安一行來到桑家瓦子。</p>
桑家瓦子最大的牡丹棚，同時可容納千人，沈易安不知自己哪來的魅力，這棚子此時竟然已座無虛席，白面猴子幾人也已在南邊場地外準備。</p>
陽光斜照在場地，程禧眼尖道：“先生，北面半邊場地莫不是薄冰？”</p>
還反着光呢，自然一眼就看出來。</p>
“哼，他們果然費心了。”</p>
距離正式開始還足有一刻鍾時間，但把守場門的幾個黑衣短打已經在門口置上馬杈子，後趕到的看客隻能在門口徘徊。</p>
望着星星點點的場地，沈易安不慌不忙地往那邊去。</p>
場地爲直徑數丈的正圓形，圓心處正是高三仗的球門“風流眼”，雙方就分别在風流眼兩側。</p>
程禧和楊勝春着實着急，急忙下場去踩碎那層薄冰，另一側的白面猴子見此幕諷刺地一笑，有人奉承道：“就這麽踩，即便碎了也還在場内，徒勞一場，哈哈哈！”</p>
楊勝春聽聞，起身憤恨地揮了揮拳頭吼道：“蔣三兒，心術不正小心雷劈！”</p>
沈易安瞟了眼這邊，目光緊盯蔣三兒，記住他面容後便不慌不忙地擺弄着釘子鞋，套上之後蹦了蹦。</p>
白面猴子一側聚集了大約幾十号人，齊雲社的名師和主力都在他左右，反觀沈易安這邊隻有寥寥幾人。</p>
陣勢的懸殊，已然給看客一種未蔔先知的暗示。</p>
就在人們議論紛紛之際，蕭楚樂帶着織造坊的婆子丫頭趕到。</p>
十來個人都穿着同樣的絲毛圍裙，上面印着“蕭氏織造”，兩個壯實的婆子分别舉着編有“得雲社”字樣的絲毛三角旗，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沈易安場地這邊。</p>
這一幕讓大夥嘩然。</p>
本來沈家園子的工裝就引起過一些人的注意，這會兒總算知道這特别工裝的來曆。</p>
蕭氏織造。</p>
場内的薄冰此時還在，楊勝春和程禧苦于沒有工具，如何也無法将冰處理妥當。</p>
看台的人們似乎看出門道，一個男人起身喊了一聲，霎時間，三三兩兩的人各自起身，都跑到沈易安這邊來除冰。</p>
沒有工具，這些人就用手捧、用衣服兜，将踩碎的冰運出場外，即便弄到滿身泥水也毫不在乎。</p>
沈易安甚是感動，走到這些人中施禮感謝，卻見大夥兒眼熟，領頭的那個，正是汴河邊開面餅鋪的腳店老闆。</p>
他無奈中帶着一絲希冀，道：“沈老闆，我們這些腳店受你莫大恩惠，能爲你做的也就這些。今早我們就商量過，當真沈家園子易主，我們一起湊錢，幫沈老闆再置店鋪！”</p>
沈易安拍了怕他肩膀：“就沖你這句話，回頭我也得弄個大區代理給你。”</p>
衆人拾柴火焰高，三四十人一起下場除冰，片刻就把場地清理地幹幹淨淨，下面的土雖然還有些硬，沈易安穿釘子鞋試了下，抓地效果出奇地好。</p>
場内恢複平靜，眼看白面猴子那邊神色不佳。</p>
這時候沈易安注意到門口又進來三個人，那高個子不正是高俅嗎？</p>
高俅是當今皇帝跟前的紅人，無論到哪就算他自己不趾高氣昂，别人也絕不會讓他低調，可此時偏偏他滿臉謙遜，走路都帶着七分謙讓，難不成後面的兩人更有來頭？</p>
再看後面，一個是自若潇灑、面若冠玉的年輕人，另一個年歲稍大的雖然持着笑容卻依舊眼觀六路，沈易安心中便明白八九分。</p>
趙佶可是最會吃喝玩樂的皇上，這樣有趣的比賽他微服來觀也并不意外。</p>
沈易安随意颠着球，與楊勝春互傳熱身，不知何時蔣三兒竟然過來挑釁。</p>
蔣三兒蹴鞠天賦極高，蹴鞠大師孟軒稱他爲百年不遇的奇才。然而這奇才憑借一身本事，常常淩駕于他人，但齊雲社又找不出一個比他更勤奮、天賦更高之人，大夥兒也隻能忍着。</p>
蔣三兒生生斷下楊勝春傳給沈易安的球，厮弄幾番後嘲諷沈易安道：“聽說你還要拜師于我，不如就讓我試試你。”</p>
沈易安冷笑側目，調整好自己的角度，做出迎戰的狀态。</p>
這蔣三兒是沖着踢傷自己而來的，力道自不用說。</p>
就在蔣三兒擡腳猛地抽球時，沈易安着閃身，那力道十足地球直奔趙佶三人而去。</p>
球力道之大，竟帶起呼呼的風聲。</p>
見有球飛速過來，高俅本能地護在趙佶身前。他唰地撩起長衫，擡起腿來嗖地一下，就将那球踢了回來，直奔蔣三兒。</p>
蔣三兒接住球剛要開罵，看清對方是身着常服的高俅，隻好硬着頭皮過去賠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