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李誡</p>
聽聞沈家園子這日熱鬧非凡,生性喜歡打探新事物的張七聖也趕過來湊熱鬧。</p>
正巧就在晡時,眼見園子裏熱鬧非凡不禁激動不已,連沈易安準備的飲食都顧不上,就臨時找張桌子,醒木一拍,有聲有色地講了幾段,引得笑聲陣陣,喝彩叫好。</p>
沒先到張七聖被毒恢複後的首秀竟然在沈家園子,銀扣會員更覺臉色光彩。</p>
張七聖被引到陳園最好的閣間,沈易安忙倒上一滿杯的格瓦斯遞上:“老先生大病未愈,親自來捧場,晚輩心裏過意不去啊!”</p>
張七聖哈哈大笑道:“你聽我嗓子,可是未愈?已經痊愈啦。幹我們這一行的,哪個沒被人下過啞藥?我年輕時被人害的三年無法開口,比這都嚴重多了。”</p>
兩人舉着格瓦斯喝了幾杯後,張七聖湊近問沈易安:“那日讓劉貞言帶來的婦人和小孩,你可知是什麽人的家眷?”</p>
“易安不知。”</p>
張七聖咂嘴道:“是将作監丞李明仲之兒媳。”</p>
許多問号在沈易安腦海中打轉,對前世今生的所有知識和記憶淘寶後,沈易安終于舒展眉頭:“就是精通營造的李誡,李大人?”</p>
張七聖聽聞,神色略囧,沈易安這才知道自己口誤,道:“李監丞之孫?”</p>
“正是,正是!我與他也素不相識,但因救他孫兒,他派人給我送來些許禮品、價值不菲,我受之有愧、卻之不恭,就想過來跟你說下,這功勞實則都是你沈家小郎君的啊。”</p>
沈易安笑着擺手道:“什麽功勞不功勞的,今日沈家園子的熱鬧,多虧老先生說書說得好,不過我倒是真有一事,興許老先生可以給我幫個忙。”</p>
“快請說。”</p>
沈易安拿出厚厚一沓圖紙,一籌莫展道:“我想造些有趣的什物,卻尋不到合适的工匠,價錢都不是問題,就是因古怪陌生,人家不肯爲我做罷了。”</p>
自嘲地笑了下後,沈易安繼續道:“銅鐵配件我倒是都着人做出來。”</p>
張七聖自認見多識廣,但拿過圖紙一看,确實都不認得。端着圖紙片刻,他輕敲着桌邊道:“這好說啊,隻要我将圖紙帶去李監丞那,他尋人來造這些定然精巧。”</p>
沈易安拱手:“正是此意。”</p>
張七聖笑呵呵地收好圖紙,這一趟他總算沒白來。</p>
李誡着人送來的禮品換算成錢怎麽也有百貫,他是不願意将到手的銀錢拱手送給别人,如今沈易安有求于他,也算還了這人情,至于這些圖紙,若是到了李誡手上,以他好學謹慎的秉性,即便對此不怎麽感興趣,也會着人用心做來。</p>
他一個說書的,俯仰無愧于心,賺的不就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錢嗎?</p>
張七聖帶來的消息,讓沈易安也豁然開朗起來。</p>
自從他打算進行各種改造和發明,一直都苦于沒有足夠聰明好學的人幫忙。</p>
沈易安需要的是科學家和手藝人,而非精通詩詞歌賦的文人。</p>
然而他穿越過來的時機實在太差,北宋最着名的科學家、他義父沈括已經死了五年,另外一個科學全才、主持制造“水運儀象台”的蘇頌此時已經八十歲,再過半年就駕鶴歸西了,以文藝着稱的徽宗朝重文輕理,科學界後繼乏人。</p>
李誡絕對也稱得上是個全才,他編着的《營造法式》對建築行業進行了标準化、定型化的規範,同時對各種材料的使用方法甚至對工人用工也做标準量化,大大提高建築設計施工效率,即便前世高校大學中也有此書的選修課。</p>
大宋多是全能型人才,李誡還着有《馬經》、《琵琶錄》和《六博經》等,當然,《六博經》就是字面意思,講的就是賭博之法。</p>
沈易安倒是很想結交這個通過恩蔭進入官場的老頭。</p>
主持過包括端王府在内的李誡,眼下也不過從八品的武官官品,想想實在是憋屈,但作爲官四代的他終究是不缺錢的。</p>
兩人對着格瓦斯繼續推杯換盞,幾杯過後,張七聖起身道别,他要親自去趟李誡宅子,盡快促成這事,那禮物拿着也就不燙手了。</p>
小至舟車橋梁,大至皇宮太廟,李誡都曾主持建設,是個名副其實的建築家,張七聖站在考究的李宅門下躊躇許久。</p>
雖然他曾與許多達官貴人有交集,但真心待他的怕是沒有兩個,這李宅的大門,他不知自己能不能進得去。</p>
果然,聽聞來的是個說書人,門童索性通傳都省了,直接就打發張七聖離開。</p>
張七聖咽不下這口氣,又不想求旁人,索性就在李府的大紅燈籠下守着,心想但凡見到個主子都好說話。</p>
功夫不負有心人,戌時剛過,就有一婦人帶着幾個女眷從馬車上下來,說說笑笑甚是快活。</p>
張七聖總算松了口氣,這夫人便是李府的兒媳,燈光中,她辨認了片刻,認出張七聖來,忙上前緻謝。</p>
寒暄片刻,張七聖說明來意,并展開圖紙以證明自己。</p>
婦人忙請他往院子裏去,問他可是等候多時,張七聖瞥了眼旁邊面色不怎麽好看的管家回答:“真巧,也是剛剛到,還未叩過門呢。”</p>
聽說救自己孫兒的說書人親自來訪,李誡縱然隻想看會書,還是現身會客廳答謝。</p>
張七聖捧上圖紙,李誡即刻來了精神,命人端起蠟燭湊近了看。</p>
這一看不要緊,李誡竟然也皺起眉頭,一張張翻過後他不禁問道:“這圖紙畫工整齊,數據詳實嚴謹,結構也足夠明了,即便将作監也尋不出如此出色人來,敢問張七聖從何得來?”</p>
張七聖猶豫了下,然而李誡目光帶着侵略性的逼問,他實在受不了,便開口道:“這是我一沈姓小友所爲,無他人代筆。”</p>
“哦?這筆迹也很特别,比鼠豪還硬些,粗細得當,是個精細之人。他又是如何想到這些什物,而這些什物又是作甚用?”</p>
張七聖支吾道:“老拙隻是受人之托,具體真的不清楚……”</p>
“圖紙精細,我着工匠依此打造輕而易舉,但我要見畫圖之人。”</p>
張七聖忙點頭答應:“這個容易,沈小郎君不過商賈之家,他若知道您願意見他,定然感激不盡。”</p>
圖紙留下,張七聖離開,李誡對着圖紙一張張細看,竟然也就看懂八九分,隻不過這些木料少有榫卯,他無法想像如何将這些部件連接,自然也猜不出其功能。</p>
圖紙就端端在眼前,可見是真實的;</p>
看得到卻看不懂,讓李誡極爲煩躁,放下圖紙後就開始在房裏踱步;冥思過後再去看那圖紙,本以爲理解了,然而再展現在眼前時又襲來許多問題。</p>
這真是人畫的?</p>
是個年輕人?</p>
那一定是個特别的人,要麽就是個瘋子,這些都是廢紙。</p>
李誡此時已經後悔,根本不該放走張七聖,就應該即刻拉着他去找那位“沈小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