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良禽擇木而栖</p>
當這麽多腳店老闆的面，做了二十幾年沈家園子掌櫃的沈生自然下不來台，面色一陣紅，爲自己争辯道：“我以爲這幾日他就能來，沒想……”</p>
沈易安舉手打斷：“先說眼下，你的解釋我暫且不想聽。”</p>
大夥兒與沈生都是老熟人，見如此有人想替沈生說話，被沈生制止。</p>
沈易安看在眼裏，等人群戚聲消失，他才轉向衆人，道：“沈家園子的酒不止梨花釀一種，釀酒師傅也不是非周師傅不可，本想給各位一個驚喜，既然大夥兒特意登門，那今兒就給大夥兒一個交待。”</p>
說罷，沈易安又掃過人群，繼續道：“敢問各位，快餐炸雞進了各家店裏後，人氣比從前如何？”</p>
俗話說拿人手短，這些人都是拿過沈家園子倒貼錢的外來托賣，招攬生意效果各個都心中有數，被沈易安這麽一問，不禁支吾起來。</p>
沈易安更進一步逼問道：“到底如何？”</p>
半晌，有人開口：“好是好了，可酒……”</p>
“對，我們今天來是說梨花釀的，沒說快餐之事。”</p>
衆人又嗡嗡片刻，見沈易安漫不經心，連看都懶得看他們，最終還是漸漸沒了聲音。</p>
“總之要給我們一個交代。”</p>
沈易安擡頭，淡笑了下：“我們沈家園子以園景和細貴菜品着稱，快餐也隻不過是我接手以後的過渡形式，最終這些快餐我還是要分給各家腳店，沒想到今日……”</p>
說到這兒，沈易安頓住，眼見這些腳店老闆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嚣張，誰都不願意多說一個字，有的悄悄歎氣，有的悔恨地搖頭。</p>
哪個腳店不想分杯快餐的羹？他們其中也不乏偷偷制作過炸雞的，可做出的味道與沈家園子送來的就是差了很遠。</p>
這時候，汴河邊上的一個主營面餅的腳店老闆終于繃不住道：“我家每年賣掉的梨花釀也不多，食客倒是尤其喜歡快餐，梨花釀不賣也罷，快餐我想試試。”</p>
老闆真誠的目光在火燒雲一樣的紅面孔中射向沈易安，沈易安大度地點點頭：“當然可以，我們随時可以簽合同。”</p>
“何爲合同？”</p>
“契書的别稱。”</p>
“好好好。”這老闆忙點頭往外跨出一大步，以表示自己跟其餘人劃清界限：“沈老闆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合不合同的無所謂。”</p>
“驷馬難追。”沈易安表示肯定。</p>
大夥兒權衡利弊，很快又有幾個人表決心，這時候夥計又帶進來兩個人。</p>
那日來搗亂的痞子和釀酒的周師傅。</p>
來者不善，就是形容這些人的。</p>
沈易安快步到幾人跟前，先朝周師傅拱了拱手：“周師傅，連累你了，原是你被人脅迫了？他們沒爲難你吧？你人還好吧？”</p>
周師傅眯着眼睛，不置可否，一旁的痞子整理了下頭上的高莊巾子，仰起頭傲慢地開口：</p>
“良禽擇木而栖，你這間破廟怎留得住周師傅？”</p>
沈易安恍然大悟，誇張地望向周師傅搖頭道：“我竟不知道周師傅是個鳥人！”</p>
衆人戚戚，那痞子又要開口，被周師傅果斷制止。</p>
周師傅環顧四周，都是從前的老主顧，與各位腳店老闆打過招呼後，他不愠不火地開口道：“諸位都聽說沈老闆打賭蹴鞠之事了吧？勝負各位可都心中有數？”</p>
這些人扭過頭，不敢看沈易安，有些人輕輕歎口氣。</p>
“不用說，大夥兒想必都清楚，年後這沈家園子就不是沈老闆的了，那他給你們的承諾又有何意義？”</p>
大夥兒齊刷刷地望向沈易安。</p>
沈易安索性抱肩，漫不經心地望向周師傅和旁邊的痞子，随後做了個請的動作道：</p>
“請開始你的表演。”</p>
這周師傅倒是聽話，随即展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演說，内容無外乎沈家園子即将易主，沈易安對他們所承諾的不過虛言，且沈家園子的梨花釀至今未入酒窖，明年的大酒即将失去釀酒的最佳時機。</p>
這一番話自然是有道理的，大夥兒也聽的懂，不禁都打起算盤。</p>
周師傅說完後，意味深長對這些人道：“不過大夥兒放心，我是沈家園子的釀酒師傅，無論沈家園子如何易主，我都會留在沈家園子釀酒，我更有辦法在年後也釀出口感精良的梨花釀，請大夥兒拭目以待。”</p>
一邊是自己往後的生計，一邊是被人陷害的沈家老闆，衆人一時陷入兩難，但選擇很明顯，他們不能餓死，那就隻好辜負沈家老闆。</p>
這樣的尴尬加羞愧，讓廳裏沒有一丁點聲音。</p>
足足好一會兒，有人望向沈易安歎氣道：“對不住了沈老闆，我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這店呢。”</p>
“我也是，兒子要成親……”</p>
“沈家園子口碑一向不錯，隻可惜遇上這事，我們也真沒辦法。”</p>
唰唰唰，人們挪動着腳步，都到了周師傅這邊。</p>
又是一片可怕的寂靜，隻有周師傅眯着眼睛笑望沈易安，口中卻對那痞子道：“逞口舌之快又如何？事實擺在眼前，誰也不是傻子，這就叫識時務者爲俊傑。”</p>
啪、啪、啪！</p>
肚子在一旁的沈易安忽然拍手笑道：“周師傅的演講好精彩，有理有據，我看好你呦！”</p>
說完，沈易安走回到桌子旁，猝不及防地解開酒壇上的羊皮，唰地一聲，格瓦斯以氣泡爆裂的聲音在衆目睽睽中登場。</p>
沈生取來大碗擺好，程禧搬起一個酒壇，将沒用酒曲的格瓦斯倒入八個碗中。</p>
唰——唰——唰——</p>
泡沫瞬間泛起，又慢慢消散，就算清明節在金明池也看不到這樣的幻術。</p>
随着泡沫消散，香氣彌散開來，即便後排的人也聞得到。</p>
沈易安端起一碗，遞到一個腳店老闆眼前，在他鼻子下轉了個圈道，微笑道：“沈家園子并非隻有梨花釀一種酒。沈家園子也并非隻有周師傅一個釀酒師傅。”</p>
帶着泡泡的酒？！</p>
周師傅愕然，他十三歲開始學徒，至今已經入行三十載，竟然從沒見過帶泡泡的酒！</p>
見周師傅尚且如此，腳店老闆們一下子酒圍了上來。</p>
他們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大碗，看着氣泡升上來再爆裂，眼睛恨不得掉進碗裏。</p>
湊過來的人都被這一幕所震驚，這樣的玩意真能喝？</p>
有人小心端起一個碗，在沈易安鼓勵的目光中壯着膽子品了品。大夥兒目光随即轉向他。</p>
“味道很獨特，我從未喝過，且算好喝。”</p>
沈易安不屑地一笑。</p>
程禧拿來麥芽糖，以不同的比例加入不同的碗裏，稍微攪和了一下後，那人又端起一碗喝下。</p>
冰涼的液體入口後，隻覺得甘甜與微苦相融，隻一刹那，那氣味就随着氣泡的爆裂充滿鼻腔，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p>
這人雙眸一亮，放下碗道：“爽！爽快！哈哈哈……”</p>
大夥兒躍躍欲試，看到沈易安不可察的情緒又沒敢上前。</p>
沈易安端起一碗遞給沈生，沈生大喜，麻利地端起來到周師傅跟前。</p>
“周師傅，古有劉備三顧茅廬，今有我沈生七請周爺。咱也不知周爺是個鳥人，想必日後您也不會再來我沈家園子了，這杯酒我敬您，我幹了，您……您看着吧。”</p>
說着，沈生一口氣把格瓦斯喝了精光，氣泡讓他打了個響亮的嗝，一口氣全都噴到周師傅臉上，周師傅還未從混沌中回過神，抹了把臉有些不知所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