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以文制文</p>
按說賣家品嘗新品，無論味道如何都要擺出一副暴殄天物的表情，然而沈易安隻是借用了宇文昌齡的兵馬俑表情，面上竟然沒有一絲波瀾。</p>
這足以引起人們的好奇心。</p>
有何廚加持，漢堡的味道遠超沈易安的預期，更符合當下開封人口味。</p>
這時候，有人忍不住開口問：“倒是說說，味道怎麽樣啊？”</p>
沈易安目光轉向那人，是個留了稀稀拉拉胡子的苦力壯漢。</p>
程禧給那人遞上一個漢堡：“我們說好吃不算好，客官說好才叫好。”</p>
壯漢一愣，縮着手沒敢接，随即道：“幾文錢？不好吃我憑什麽買？”</p>
這人一看就是湊熱鬧的，渾身上下連點響聲都沒有，旁邊幾個男子随即起哄嘲弄道：“連個錢袋子都沒有，難不成銅闆都藏褲裆裏了？”</p>
“就是，沈家園子再不入流，也是七十二正店之一，橫豎沒有被人騙吃騙喝的道理。”</p>
“哈哈哈……寒酸園子寒酸漢，寒冬臘月賣酸飯！我的對子咋樣？應不應景？有沒有人來對？哈哈哈……”</p>
沈易安冷冷地打量這幾個人，無非一群衣着華麗的潑皮無賴，不排除是白面猴子派來的，眼下的挑釁大概隻是開胃菜，等會尋了由頭定然要鬧事。</p>
先發制人打壓他們的氣焰才行。</p>
儒道至上、抑武揚文的年代就得以文制文。</p>
沈易安不動聲色，靜觀其變，思量對策。</p>
經這幾人一起哄，那漢子臉騰地一紅，碩大的身子竟不由地後退一步，佯裝滿不在乎道：“誰稀罕這玩意？！還能比過龍津橋的張家油餅不成？！”</p>
“哈哈哈，真是大言不慚，說的好像張家油餅你就吃得起一樣！”</p>
“吃不起就吃不起，還不快滾？！難不成等人家沈家園子的小東家攆你呢？到時候說不定打狗棍伺候呢……”</p>
漢子臉色一陣白一陣青，轉而望向沈易安方向，眼神中已然友善全無。</p>
咳咳，沈易安劃重點，這年代的人容易被文人蠱惑，雖然這幾個隻是文人皮囊包裹下的無賴。</p>
沈生欲上前理論，被沈易安攔下，他徑直朝這漢子走來，遞上漢堡拱手道：“本店正在甄選美食鑒定官，您正好符合我店要求！作爲美食鑒定官品嘗新品不光不要錢，如果您覺得不合口味，我們還賠償您同等價格的銅闆呢！”</p>
“啥……官？”</p>
“美食鑒定官。”沈易安一字一頓，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p>
漢子嘴角勾起，向周圍人群大聲吆喝道：“大夥兒作證，可是他們親口說不要錢，不好吃還賠我錢！”</p>
沈易安以文人的禮數含笑點頭。</p>
漢子目光轉向沈易安，眼中閃爍些許不安，但有那幾個無賴激将，如今他也沒得選擇。</p>
一雙粗糙大手捏着漢堡，猶豫刹那後就放到口中，一口下去後，滿月就變成月牙。</p>
漢子大口大口嚼着漢堡，肉香麥甜梅子的清新同時襲來。</p>
一個連張家油餅都很少能吃到的糙漢子，哪裏享用過此等美食？衆目睽睽中，漢子眼裏忽然有了光，嘴角也咧開，指着漢堡含糊不清道：“好吃，好吃，比油餅香！”</p>
雖然是好評，卻太過粗糙，旁邊的看客都覺得這漢堡錯付了，唏噓不已。</p>
“托兒，這莽夫就是個托兒！”一個無賴突然高喊。</p>
那漢子正要咬第二口，聽到這話臉色一沉，道：“好吃就是好吃，不信你們可以自己嘗嘗！大丈夫光明磊落，俺可不做下三濫龌龊的事！”</p>
沈易安走到這無賴跟前，微微一笑道：“剛剛就是你出的對子？我來對下聯如何？”</p>
無賴邪邪一笑：“好啊，你若對上，我就承認你家餐點好吃。”</p>
“呵呵，我們沈家園子根本不在乎你的評價，切莫太高看自己。”</p>
說話間，沈生已經将幾個漢堡送到另外幾個看客手中；憑借沈生多年掌櫃的眼力，這些人非富即貴，都是在坊間頗有些影響力的。</p>
沈易安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左右踱步道：</p>
“草包皮囊草包芯，草泥馬的糞包身。”</p>
說完，沈易安站在這無賴跟前笑問：“我對的如何？可還工整？”</p>
這無賴讀書有限，一時沒反應過來，撓頭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圍觀的人雖也不能完全理解其意，但亦知并非好話，就算爲自己頭頂的東坡巾，也得戚戚笑上一陣。</p>
見衆人戚戚，無賴還以爲自己學疏才淺，不禁撓頭問道：“草泥馬？真有這種馬？”</p>
“當然，”沈易安淺笑：“我自幼随父遊曆華夏大好山河，什麽馬沒見過？”</p>
說着，沈易安示意紙筆，衆目期待中畫下一隻羊駝。</p>
嗯哼，21世紀才引進的小可愛，若是日後出現在考古同行的毛刷下，經過C14的檢測，發現是北宋時期的文物，會引起怎樣的轟動呢？</p>
沈易安望着自己畫的羊駝，忍不住笑起來。</p>
這點惡趣味啊，不能浪費。</p>
半晌，無賴忽然反應過來，怒目指着沈易安跳腳：“好啊，你竟然罵人！”</p>
“罵人？哪一句是罵人？再說，此處有何人可罵？尼瑪？”</p>
“你……”</p>
無賴氣急，揚手就要開打，圍觀的衆人即刻啓動“千夫指”模式。</p>
既然讀過書，自然要站在高人一等的文人階層對社會不良現象加以抨擊，何況這幾個人一看就是潑皮無賴，平白污了讀書人的名譽。</p>
讀書人的事，能算罵嗎？這是教育。</p>
沈易安笑眯眯地觀望被唾沫星子圍攻的幾人。</p>
見形勢大傳，“美食鑒定官”也回過味來，自己平白受了圍委屈，此時不還更待何時？</p>
倏地，他碩大身形出現在幾人跟前：</p>
“你們幾個腌臜貨，此處不是撒潑的地方！沈家園子的快餐就是好吃，你們來鬧甚？莫不是哪個居心不良的故意搗亂，要不要去府衙老爺那審上一審？！”</p>
無賴本來隻想鬧事，可沒想見那宇文大老爺，此時見到無法收場的地步，便罵罵咧咧地撥開人群離去。</p>
沈家園子門前恢複平靜。沈易安目送幾人背影，皺了皺眉頭。</p>
這一幕早晚要來，他也沒什麽好怕的，既然别人容不得他默默無聞，那他也隻好獨領風騷。</p>
插曲過後，品嘗過漢堡的幾人經過一番細品和思索，凝眉評價道：</p>
“上下兩塊炊餅特别香，可謂奶香麥香口口留香！我喜歡這炊餅，即便單獨食用，也是人間美味啊。”</p>
“中間的炸肉尤其對我口味，香酥脆嫩無窮味，回味不知幸哪般！妙，妙啊！”</p>
“哈哈哈，你們倆不愧書香門第，我就不懂那麽多，但知菜葉配上梅子醬，與肉香麥香相融，那感覺仿似‘老君座上客，天宮幾番遊’，我愛吃，愛吃！”</p>
“王員外謙虛了，我們隻能将感覺直接說出來，您就吃出了意境，這才是品菜之道，受教、受教了！”</p>
見這幾人認真評價，沈易安附和着連連點頭，一個小型新品推介會，硬是給整成賽詩會，不得不說宋朝人真是愛讀書啊。</p>
這就是儒商的魅力。</p>
必須發揚光大這一點。</p>
幾人話落後，大夥兒就争先恐後地購買漢堡，二十幾個一哄就賣光了。</p>
買到的迫不及待打開吃，匆匆咬了兩口又迫不及待地吟詩作對，毫不吝啬贊美之詞；沒買到的因無法發揮自己的才學，隻能在一旁羨慕嫉妒恨，等着下一鍋。</p>
沈易安手一揮：“今日漢堡售罄，敬請各位諒解！”</p>
衆人不解：“再做就行了，好飯不怕晚……”</p>
沈易安依舊保持微笑：“實在不好意思，食材不足，今日沒法做漢堡了。”</p>
沈生不解，拉過沈易安低聲道：“既然受歡迎，爲何不賣？少雖少些，總好過沒有……”</p>
沈易安笑道：“大家都想要，卻又得不到，會怎樣？”</p>
“會……坐立不安，寝食難安。”</p>
“所以啊，這叫饑餓營銷，我就是要達到供不應求的目的。今兒到此爲止，自然就有人慕名而來了。”</p>
沈生恍然大悟。</p>
自己這麽多年的掌櫃是白當了。</p>
沒買到漢堡的都有些遺憾，甚至還有不滿的。</p>
沈生周旋于客人之間，按照沈易安交待，給這些人送上免費品嘗的黃金酥等小食，逐個安撫：“今天第一天試營業，明天早點來就有，肯定有，往後日日都有新品，記得來！”</p>
爲适應各個階層，黃金酥分成了大中小三種規格；随後套餐也被推出來，總比單買劃算，大夥兒還沒見過這種營銷方式，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又引起不小一陣騷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