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夜談


第21章夜談</p>

在街上閑逛的沈易安左思右想,總覺事有蹊跷,便折回桑家瓦子牡丹棚,混到後台戲房等了會兒,終于見到剛才的說書人張七聖。</p>

沈易安剛想上前,卻見白面猴子也朝後台來,回想白天的一幕,便悄悄躲在簾子後面,把自己遮掩的嚴嚴實實。</p>

白面猴子四方步過來,大夥兒都放下手裏的活計,目光随之而動,更沒人注意簾子後面的沈易安。</p>

白面猴子在張七聖面前摔下兩貫銅錢和一根藤鞭後坐下,乜斜張七聖開口問:</p>

“張七聖,不愧是桑家瓦子頭牌說書人,沈家小隐士的故事真是精彩。上次我問你,你說人死了,今兒卻說人又活了,你倒是給我說說,怎麽個活法?”</p>

張七聖看眼白面猴子,思量片刻回答:“怎個活法,還得您告訴我。我今日不過臨時起意,随口這麽一說,眼看到年下,誰不想多賺幾個銅錢?”</p>

“哈哈哈……原來如此,”白面猴子收起藤條起身冷笑警告:“如果過幾日我聽聞這沈家小隐士跟沈家園子也有淵源,那我可要請張七聖去我家裏說書了。”</p>

“故事皆是胡編的,我也是聽風就是雨,明日沈家小隐士就是成仙也說不準,客官們喜歡聽什麽,我就說什麽,我勸您呐,别管的太寬。”</p>

白面猴子愣住,他來汴梁這半年裏,雖遇到過硬茬兒,那都是有背景的,不成想一個說書的竟敢如此出言不遜。</p>

周圍的藝人無不憋着口氣,見此情形,都恨不得笑出聲來。</p>

白面猴子拿起藤條道:“記住你今日所言,日後見。”說完,他仰天大笑着離開,張七聖則輕出口氣,不動聲色地收拾自己的東西。</p>

舞台上又響起古琴聲,随後一女子婉轉柔媚的聲音傳來,沈易安見隻剩下張七聖一人坐下喝茶,便從簾子後面走出來。</p>

張七聖是個半大老頭,個子不高,須白胡子一把,頗有些精氣神。</p>

見到沈易安,張七聖一點也不意外,隻是專心地喝着茶問:“我跟你無仇無怨,弄些什麽偏趕我的場子賣,下次再這樣,我可不客氣了。”</p>

沈易安不請自坐、瞧着張七聖道:“今日也算誤打誤撞,說明我們有緣分。不過那沈小隐士的故事,我聽得津津有味,隻是不解爲何白面猴子要來說東說西的?”</p>

“哼。”張七聖放下茶盞:“不過一個初出茅廬的潑皮,想來我這打聽什麽,就憑他?哈巴狗咬月亮,不知天高!”</p>

這句話裏,沈易安聽出幾分意思。</p>

這說書人張七聖因名氣大,定然有許多人給他提供素材,那素材的來源就是各種新鮮事,所以他的消息渠道比别人廣且快。</p>

白面猴子的威脅,是不想讓事情搞大,這樣就能悄咪咪地吃絕戶了。</p>

張七聖表面迎合實際上将白面猴子諷刺了一番,這讓沈易安很是意外,頗有些丁仙現的氣骨。</p>

“張老先生,我也會編故事,你願意出多少錢買?”</p>

張七聖不屑地哼笑道:“好故事,我花過千貫錢,爛故事,倒找我錢我也不要!”</p>

“那我先說來你聽聽。”</p>

沈易安組織了下語言,開口道:“就還說這沈小隐士。他後來回去隐居之地,用一隻被瘋狗所傷的羊羔救了自己……”說到這,沈易安觀察張七聖,卻見他依舊低頭喝茶,似乎根本沒聽到沈易安說什麽。</p>

“後來,他二叔……哦不,舅舅和舅母,聽人說他死了,就請戶官裏長來隐居之地查看,想吃絕戶霸占沈小隐士的财産……”</p>

張七聖端茶的手忽然怔住,随即望向沈易安,目光驟緊道:“你從何而知?”</p>

沈易安淡笑:“你從何而知我就從何而知,畢竟這事全汴梁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了解如此清楚的。”</p>

張七聖探過身子,壓低聲音:“同行?你花了多少錢?他明明說好單賣給我一人……我倆怕是被騙了,我可花了這個數……”張七聖比了個八:“足足八貫錢!”</p>

沈易安也湊近皺起眉頭:“可他沒要我錢,後面撞鬼捉弄人、墳前捉二叔的事我也清清楚楚。”</p>

“什麽?!”張七聖拍案而起:“這章老幺竟敢如此對我?!虧我還是他師兄!”</p>

沈易安快速思索這章老幺是誰,好在1T的記憶還沒上鏽,章老幺竟是章術士的诨号。</p>

這老北鼻,早該想到是他!</p>

沈易安拉住出離憤怒的張七聖,低聲道:“這裏人多口雜,不如找個地方,我把來龍去脈告訴你。”</p>

“我不聽!我絕對不講别人講過的故事,我必然去尋章老幺問個明白!”</p>

“張老先生,你不必大費周折了,我就是那沈小隐士,沈易安,沈夢繼是也。”</p>

張七聖一下子愣住,沈易安掀開褲腿,給他看結痂還沒全掉的傷疤,張七聖才半信半疑。</p>

作爲一個說書人,張七聖能有今日的成功,自然與平日“求知”的精神分不開,見沈易安說如此,想必還有更精彩的故事,便帶他去了一個不起眼卻很幽靜的茶樓。</p>

茶樓此時的客人并不多,店小二直接将二人引至東南角的閣間,留下茶爐和茶具後便自行離去了。</p>

張七聖親自給沈易安點茶道:“有什麽故事都說與我聽,銀錢不是問題,不過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隻聽新鮮事兒,汴梁城裏十日以内的,沒有我不知道的,就是西夏契丹兩個月内發生的事,我也沒有不知的。”</p>

說着,張七聖湊近沈易安低聲道:“知道青唐嗎?”</p>

青唐之戰?公元1099年、西夏、王厚、拓邊兩千裏、少數民族、五千騎兵、内耗、民族沖突……</p>

上學時學過的關鍵字一股腦蹦出來,穿成一個不太着名的曆史事件,一個同樣爲北宋滅亡背鍋的曆史事件。</p>

沈易安望向張七聖笑了下。</p>

“不知道。”</p>

“哈哈,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沒人比我更懂這道理。”</p>

嗯哼,活捉懂帝一枚。</p>

沈易安謙遜地欠身,把話題拉回來:“晚輩自然不會關公面前耍大刀,我的故事可以全都告訴您……”</p>

“張七聖雙眸一亮,驚喜萬分:“求之不得!”</p>

“今日在堂上,我二叔沈令品矢口否認……”沈易安将今日堂審經過說了一遍,聽說沈令品被收押,張七聖拍手稱快:“看客們就喜歡這樣大快人心之事,況且都知道府尹老爺是宇文大人,精彩、精彩!”</p>

說完,張七聖又問:“你當真被瘋狗咬過?”</p>

沈易安将自己如何将死,又如何被章術士做法鎮魂之事娓娓道來,張七聖不禁感歎:“還不知我師弟有這番本事,師門裏就數他又懶又饞,從前還以爲他就會說大話!是我小看他了。”</p>

的确小看了,我特麽也小看這老北鼻了。</p>

讓他放個流言到一廂一坊,他給我弄個滿城風雨。</p>

沈易安咬咬牙,繼續對張七聖道:“先生明日再說書時,就說那沈家小隐士還在守喪,凡事都是書童來操持安排就是。”</p>

“自然,行有行規,當事人都找到我頭上,定不會貿然亂講。”</p>

夜已深,兩人相聊甚歡,張七聖道:“莫怪我說話直,敢問小兄弟和白面猴子有何過節?”</p>

沈易安也蹙緊眉頭:“我也不知,隻知道他将這些年沈家園子的虧空都轉到自己名下,一日便要五千貫的利息,非要我的店不可。”</p>

“哦?”張七聖捋着胡子道:“他不過是半年前才來京城的潑皮無賴,後面撐腰的據說是個大人物,而我聽說……”</p>

張七聖再次審視沈易安,随後壓低聲音道:“他是高俅手下的……高俅,你聽過沒?”</p>

沈易安隻覺一口涼氣灌下來,沒想到竟然是那厮的屬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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