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待客</p>
噗通一聲，肥頭大耳的沈令品雙腿一軟，跪在自己的排洩物上，不停地磕頭道：“您高擡貴手……您饒我一命……我一定厚葬了您……”</p>
“二叔啊，我死于非命，陰官不收我，非說要你手寫證明，證實我确是被人害死，否則……我隻能日夜叨擾二叔，我的小茅廬和沈家大院還有沈家園子我都輕車熟路……飄來蕩去的陰魂不散……”</p>
“我寫、我寫……”</p>
“一定要如實交代清楚，今晚三更在我父親墳頭焚燒，我父親收到後就會交給陰官，派人來接我離開……我不想當個孤魂野鬼，不想當孤魂野鬼……”</p>
“好……好，我寫，我寫，饒了我吧……”</p>
“今晚三更，不得有誤……”</p>
“好……好……隻要您能回去陰曹地府，我寫啥都行……”</p>
“二叔慢走，二叔不送，二叔有空來玩……”</p>
說着不送，沈易安還是輕飄飄地朝門外走了兩步，沈令品吓的面如土色，屁滾尿流地滾出院子。</p>
院子恢複安靜，程禧笑捂着肚子從紗簾後面走出來：“我去給先生打點熱水洗臉……先生真是料事如神！”</p>
程禧剛放下熱水，又見栅欄外面有人影鬼鬼祟祟的。</p>
“誰？”程禧快步出去。</p>
“啊，混小子，我，章術士。”</p>
梨樹後面，章術士冒頭出來，道冠歪歪扭扭地挂在頭上，身後則跟着驚魂未定的孫戶官和裏長。</p>
“有事嗎章術士？”</p>
“沒……沒事，就是想問下，你家先生可還好？”</p>
程禧眨巴眨巴眼睛，回身瞧眼門裏，見沈易安點頭便回道：“好，好得很，您進來坐坐？”</p>
章術士緊了緊手裏的驅鬼符，蹑手蹑腳地從大門進來，跟在程禧身後往屋裏走。</p>
進屋之後，見沈易安正卷起衣袖洗臉。</p>
放下粗布毛巾，沈易安信步到門口，朗然開口：“幾位遠道而來光臨寒舍，快請坐。”</p>
除了章術士一腳踏進門内，另外兩人都站在陽光下互相推搡，生生不敢靠近一步。</p>
沈易安束起頭發，笑着說：“剛剛跟我二叔開個玩笑，吓到幾位了吧？章術士知道，我一直好端端的，這碗狗血也是章術士放我這鎮命的。”</p>
看到自家那破碗，再看到帶着熱氣的沈易安，一直神經緊繃的章術士松了口氣，将黃符偷偷塞進袖子裏。</p>
“活見鬼了，還真是我放的那碗鎮魂血，先生沒事就好。”</p>
“我當然安好，否則怎麽親手給你銅錢？”</p>
聽到這兒，章術士忙朝沈易安眨眼，示意他不宜在此時提。</p>
沈易安招呼裏長和孫戶官進屋，指着地上的影子道：“當真隻是跟我二叔開個玩笑，隻因冬至日我二叔也跟我開了個玩笑。”</p>
看到影子和呼出的熱氣，倆人也松了口氣，可依舊隻站在門外。</p>
沈易安解釋：“那日确被瘋狗咬傷，多虧章術士給我做法，在閻王殿外轉一圈就回來了，如今已康複許多。”</p>
沈易安說的輕松，同時回到内間換了上衣，整個上身暴露在幾人眼中，再轉回來時孫戶官和裏長終于相互客套地進屋坐下。</p>
程禧麻利地給斟了茶，該有的禮數都沒落下。</p>
沈易安穿戴好落座後，對三人道：“今晚三更，我二叔會去給我父親上墳，到時候可否請各位同我走一趟？”</p>
戶官疑惑，沈易安将自己被人陷害才緻被瘋狗追咬之事如實告知，半晌，孫戶官遲疑道：“按說這種事需要上報府衙，那邊派人來……”</p>
“走完程序今日可夠用？”</p>
“快的話……也要明日……”</p>
“正說如此，不如孫戶官一同前往。裏長和章術士作證，如今我尚體虛，沒辦法親去府衙，況且我沈家也是大家大業，孫戶官先斬後奏，實屬是愛民之舉，府衙的老爺也會理解。”</p>
戶官是個油水不多且地位低下的職位，孫戶官四十開外，已沒有遷升可能，如果“碰巧”參與一樁大案，說不定能在養老前謀個多些銅闆的職務。</p>
權衡利弊後，孫戶官謹慎開口道：“既然如此，我今日就不能白來一趟，吃絕戶這種事當真是天理不容！話說回來，若不是你這沈家少主人機智，我今日差點就釀成大錯。”</p>
“孫戶官言重了，這事您是蒙在鼓裏。”</p>
見沈易安通情達理，孫戶官便放下心來，寫了親筆信着人送府衙一個熟人那，自己就安心留下來等待三更。</p>
沈易安請幾人往熱炕頭坐，手腳一會兒就暖過來，大夥兒不禁啧啧稱奇，再看章術士煞有介事地描述芳谷居美食時，沈易安知道招待客人的時間到了。</p>
程禧這兩日學到一些沈易安烹饪的精髓，足以獨當一面。</p>
按照沈易安所教，程禧宰了一隻肥雞剁成塊，加入蔥姜蒜和幹菌、胡羅蔔爆炒，至金色後加水、調料和格瓦斯大火炖，臨出鍋時，将面條放到湯裏煮透收汁。</p>
出鍋時，先将煮熟的面條盛出來鋪在盆底，然後将雞塊和湯汁一并倒入盆中，就這樣整盆端到桌子上。</p>
除了這道菜，酸菜汆羊肉也安排上了。</p>
炖菜在這樣寒冷的冬季不易變冷，份量又足，請客就要拿出誠意來。</p>
幾人都不是什麽大富貴的人，平日也沒有吃肉管夠的時候，當這兩道菜擺在炕桌上時，免不了有些意外，孫戶官端着筷子，問沈易安這菜有什麽講究。</p>
“鄉下人家，哪有講究，沒新鮮食材，隻好就地取材，幾位别嫌棄。”</p>
“何來嫌棄、何來嫌棄，哈哈……敢問先生這菜可有名字？我雖常光顧京中酒樓，卻不曾見過用盆……用盆上菜的。”</p>
“其實菜名跟盆就關系，叫西域大盆雞，管夠吃的意思。”</p>
“大盆雞，大盆雞，名副其實啊，一聽就好吃……”</p>
“各位快嘗嘗，别客氣。”</p>
沈易安做出請的手勢，卻見幾人手持筷子面面相觑，片刻後章術士才指着空碗道：“我這肚皮賤，光吃肉承受不起，米面可有？”</p>
“主食？”沈易安愣了下随後笑道：“這大盆雞就是主食，請看——”</p>
用筷子在盆底一挑，挂着濃湯汁的面條出現在大夥眼前。</p>
“剛才忘了介紹，這大盆雞是連同面餅一起煮的。”</p>
幾人伸筷子去撈，挂着湯汁的面條被撈出來，熱氣氤氲中帶着光澤，誘人不已。</p>
這面條是以雞油和面而成，面團洗去些澱粉後筋性十足，即便在鍋裏煮過，也沒變稀爛，反而吸足湯汁的鮮香，嚼在口中回味無窮。</p>
吃過幾口，孫戶官咂着嘴回味：“足夠勁道，且入味十分，初品都是雞湯的鮮，再品就是麥甜，細嚼還有股酒香，香而不膩，好吃，好吃！”</p>
裏長也附和道：“我活到五十有八，好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面餅，香、真香呐！”</p>
章術士就沒什麽講究，心裏卻不那麽太平。</p>
從前砸沒見這小子端出這麽好吃的菜？還是看人下菜碟……</p>
趁着兩人議論的功夫，章術士悶頭大口大口地嚼着，吃到肚裏那才是實在的。</p>
再品酸菜汆羊肉時，孫戶官又問：“這嫩黃色的……是何物？”</p>
“白菜而已。經過腌制，就變成脆爽的酸菜了。”沈易安笑着解釋：“酸菜與羊肉搭配，急火快炖，酸而不膩，更能凸顯羊肉的鮮，這種酸菜就算用來包餡也别有風味。”</p>
孫戶官時而高談闊論，裏長喝了幾大碗酸菜湯，章術士則始終不動聲色地吃吃吃。</p>
看到幾人的反應，沈易安很是欣慰。</p>
不枉費他殺了一隻最肥的老母雞、拿出自己珍藏版酸菜，新靈魂初來乍到，跟原住民搞好關系也是非常必要的。</p>
吃開後，章術士望向身後伺候的程禧：“我說混小子，你家主人那好喝的，會冒泡的那種，也給兩位官爺嘗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