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是一位流民,是一個因爲饑荒而不得不背井離鄉,往更加繁榮地區遷徙的流民。
隻是這一路走來,大狗卻悲哀的發現,這個世界之大卻根本無自己的容身之所。
帶着自己離開村莊的老人先後餓死在路上,僥幸存活的幾位兄弟也被劫匪搶掠。
身體素質好一點的不是逃跑,就是直接選擇加入了劫匪的行列,唯有瘸了一條腿的自己依舊苟延殘喘着。
大狗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多久,他隻知道自己恐怕已經離死不遠了。
幾天沒吃過東西、喝過水,大狗現在就連一滴尿都尿不出來了,哪怕想要喝尿續命都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我……這能堅持到這裏了嗎?】
無力的癱倒在官道上,大狗望着不遠處的縣城城門,心中卻已然沒有了任何的希望。
因爲他知道,就算自己進了城,城裏的居民也不會歡迎一個流民的。
曝屍荒野、然後屍身被野狗啃食,就是自己最後的下場了。
“快!這裏!這裏有人還活着!”
然而就在大狗心如死灰、靜等死亡降臨之時,一位脖子上挂着一串念珠的少年卻忽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肮髒、惡臭、甚至于壞死的腐肉肢體……
少年都像是完全聞到、沒看到一樣,隻是健步如飛的扛着自己迅速趕到了城牆腳下的一個粥棚。
而在那個粥棚之中,一個面色冷峻的青衣女子微微皺了下眉頭,卻同樣毫不介意的端起一碗米粥遞給了少年。
【我……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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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狗從昏迷中蘇醒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一個臨時搭建的工棚裏。
工棚雖然簡陋,但基礎的日常用品卻準備的很齊全,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避難所。
而在這間工棚裏,全是和他一樣面黃肌瘦的流民,以及一些似乎早已适應了這裏生活的“前輩”們。
那些前“輩們”盡管同樣的面黃肌瘦,可精神卻顯得異常的振奮,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線希望的求生者。
大狗足足在這個工棚中休養了一整天,才真正的緩過來。
不過大狗這一天并不算是白度過的,因爲他通過這一天的接觸,已然從那些“前輩”們的隻言片語中拼湊出了自己身上發生的情況。
與自己想象中的蘇杭富庶之地不同,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偏離了原來的道路,來到了比自己家鄉更加偏僻的潭州。
而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潭州治下一個名叫“甯鄉”的小縣城。
最重要的是,這裏與自己沿途經過的那些縣城都不同——這裏并不排斥流民。
或者更确切的說,這裏會接納、安排流落至此的流民,并且讓他們重新适應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一開始,大狗隻覺得自己或許遇上了一位“善良”的父母官,卻并不認爲自己會在這裏待上很長一段時間。
因爲經過了那麽多的地方,大狗早就看出來了,善良與秩序根本不是一碼事。
一時的善良可以救人一命,但是想要讓流民們長久的活下去,根本就不是一時的善良能夠解決問題的。
别的不說,單單如何安置流落至此的災民就是一個巨大的難題。
這樣的情況一直維持到第二天,一位被“前輩們”稱爲孫縣尉的男人來到了自己的面前,并且把自己帶到了一個似乎正在建設的工棚旁邊。
“從今天開始,你就在這裏幹活了。”
“隻要你能夠完成每天給的任務,可以憑借着這裏負責人發的牌子,去最近的粥棚吃飯。”
“但一天隻能去兩次,而且不一定每次都有粥喝。”
“還有,待會兒跟着這裏的負責人去清洗一下你的身體,并且保證以後每天來這裏工作的時候都得保持幹淨。”
“這是裴法師特意叮囑的條件,如果不能遵守的話就請你離開這裏。”
“除此之外……”
孫縣尉接下來說什麽,大狗已經聽不清了。
因爲他完全被這裏的情況給震驚了,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早就已經昏死過去了,而現在就在自己的夢境之中。
幹活就能有飯吃,這就算是在正常的年歲都不一定能夠敢保證的事情,更遑論在如今這個災年。
隻是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大狗卻覺得如果這是夢的話,那就最好永遠都不要醒了。
直到很久以後,大狗的孫子都已經出生了,他仍然滿臉懷念的向自己的兒孫們訴說着這段艱難卻又充滿着希望的日子。
因爲孫縣尉的的确确兌現了他所說的一切。
每天固定搞一些基礎的城防護衛、工棚建設、開墾田地,如果有一技之長的話還可以申請幹别的活。
從木工到鐵匠、再到算數、甚至于教其他流民孩童識字……
就宛如一台逐漸運轉起來的巨大機器,身爲這台機器中一份子的大狗,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着。
因爲這裏除了“活路”之外,還給大狗帶來了他從未接觸過的“希望”。
不單單隻是活着,而且要有尊嚴、有希望的活着,這就是那段經曆給大狗帶來的最大變化。
而帶來這一切變化的起始之人,就是那位時不時會扛着一、兩個流民回來,給整個流民營地制定各種嚴苛條例規則的“裴法師”。
據說,就是這位“裴法師”接納和管理着甯鄉所有的流民。
并且從無到有的讓他們擺脫了最初的苦難,最終實現了自給自足的生活下去的目标。
可以說,除了飯前洗手、水必須燒開、身體必須保持幹淨衛生之類,大狗一直都搞不清楚作用的的“好習慣”之外。
那位裴法師制定的每一條條例,幾乎都成爲了流民們活下去的必要保障。
在之後很多年的時間裏,那位年輕卻又充滿了智慧的裴法師,都是流民們眼中“活佛”一般的存在。
大狗甚至還專門爲其豎了一個“長生祠”,祈求那位裴法師長命百歲。
而也是很多年之後,大狗才知道那位被自己等人視爲“活佛”的存在,在這之前卻被人稱爲裴大膽、裴瘋子。
就連收治流落至此的流民們,一開始都是他一意孤行的結果。
“如果這樣的人是瘋子的話,那麽世界上的其他人就都是傻子!”
每每再次碰上那些将裴法師叫做裴大膽、裴瘋子的人,大狗都隻是不屑的朝他們吐一口痰,然後繼續一頭紮進了熱火朝天的工作中去。
一點點希望之火,就在這麽不經意間開始在流民們中燃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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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