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想的那樣,這個世界确實存在着一群超脫了凡俗的‘人’……”
似乎陷入了某種程度的回憶,再度敲起木魚的靈祐禅師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的一些事情。
那時候的他也如現在的裴文德一樣,好奇着這個世界的一切,将一切法理規定視若無物,一度被其他人稱爲“狂僧”。
“方士?”
“法師?”
“術士?”
“練氣士?”
“修行者?”
“這都是普通人對我們的稱呼……”
伴随着靈祐禅師的低喃,一個迥異于世俗的修行者世界展露在了裴文德的眼中。
“而爲師的一身本領,絕大多數都來自天竺的密修分支,是講求降妖伏魔、橫渡苦海的苦修者一脈。”
默默的聽着靈祐禅師的講述,裴文德這才發現自家師父口中“修行界”和自己想象中的“修仙”好像有點不一樣。
在這個真實存在的修行界中,沒有飛仙遁地、出入清冥的劍仙,也沒有一夢千年、夢中成道的佛陀。
或許在千百年之前,這個世界上确實有着那些足以稱之爲“仙神佛陀”的存在。
但在如今的修行界中,有的隻不過是依附于萬千黎民而存在的修行者,求超脫而不可得行道者。
——習得一身好本領,從此賣身帝王家。
這句話對真實存在的行修者也是适用的,甚至比一般的武夫、讀書人更适用。
前有袁天罡逆天改命,預言李唐王朝今後三百年的曆史,結果還是沒有阻止“女帝”武則天的出世。
現有唐武宗滅法,試圖以道代佛、尋求長生之道,最終卻導緻神州大地禍亂不斷、妖孽四起。
以上的種種,無一不體現了修行者的渺小和無力,也充分說明了這個真實世界的殘酷性。
修行者或許能夠擁有超越凡人的力量,但隻要他們還有着“人”的屬性,就無法擺脫來自于人類社會的天然約束力。
“我知道你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跟着慧寂修行武道。”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修行者的一個分支,隻不過真正能夠以武入道的終究是少數。”
在廣義上,天地萬物皆可爲道,區别隻是“道”的終途,和途中的“風景”多少。
而在狹義上,通常隻把擁有法術、尋求長生之人是爲真正的修行者,把他們所行之道視爲修行之道。
靈祐禅師并不否認這種看法。
畢竟現行的修行之道是前人千百年來探索的結果,是最接近大道、亦是最有成效的修行之法。
可靈祐禅師不希望裴文德的眼界被局限在現有的修行者之法上,所以在提到這一點的時候着重強調了一下“萬物皆可爲道”的原則。
“入道是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分界限,一旦開悟入道,哪怕你隻是一個打鐵匠,也會擁有獨屬于自己的‘神通’。”
聞弦音而知雅意,裴文德立馬反應過來。
“那傳說中的庖丁解牛,是不是就是屠夫的‘神通’?”
眼見裴文德有如此悟性,靈祐禅師頓時滿意的點了點頭。
“是的,入道之人無論之前是做什麽的,入道之後都會有迥異于常人的異處。”
“而所謂的‘修行者’就是複刻前人已經開辟了道路,通過不斷的學習和領悟,做到、甚至超越前人的境界。”
這也是修行之道爲何如此艱難的原因,因爲真正的修行者都是立志要超越前人、惠及後人的大無畏開拓者。
最起碼在如今這個時代,推陳出新、超越前人是任何一個有志向的修行者的畢生追求。
“等等,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忽然皺起了眉頭,裴文德想起了目蓮寺的那些鬼怪們。
它們似乎不是靈祐禅師口中的“入道者”,但卻同樣有着異于常人的地方。
“難道不是所有修行者都是能夠‘入道’?那目蓮寺的那些鬼怪們又是怎麽能夠使用神通的?”
“那些鬼怪們可沒有神通,它們的種種變化都是‘法術’的外化表現。”
笑着搖頭糾正了裴文德說法中的錯誤之處,既然決定讓對方真正踏足修行界,靈祐禅師自然不可能讓他有這種常識性的錯誤。
“法術是溝通天地鬼神的方式,而神通是修行圓滿得道的證明,這兩者可不能混爲一談。”
事實上,别說裴文德自己已然醒悟了這一點。
就算他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靈祐禅師在之後也會詳細的給對方說明“法術”和“神通”的區别的。
“隻要能凝氣聚神、畫符吟咒,就算常人也可以使用所謂的‘法術’。”
“但神通可不一樣,那是修行者修行到一定程度的證明,也是其形神合一的證據。”
通俗一點來說,法術是借用符咒之力,用自身“内神”,溝通“外神”,役神使鬼,讓天地和鬼神幫你做事。
而神通則是修行者壯大自己的“内神”,修行到一定程度出現的“超能力”,這比正常的法術可難多了。
“但是切記,無論神通還是法術,那都隻是你修行道路上的‘風景’而非‘目的’。”
說到這,靈祐禅師還刻意停頓強調了一下,用的還是裴文德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因爲在他的一生之中,見識過太多的行修者爲了追求法術和神通的力量而造下無邊的殺孽,他自然不想自己的徒弟也落到和那些人一樣的下場。
“無論什麽時候,你都要牢記你自己修行的初衷!”
如果隻是單純的爲了那些神通法術,尋常人完全沒有必要去修行。
因爲那些因修行而出現的能力,完全可以用其它方式達成。
這一點也是修行者們的共識——想要生火可以用打火石,想要治病可以去看大夫,想要殺人也可以用弓劍。
相較之下,單純爲了某種能力而去進行長年累月的修行,未免有些舍本求末了。
“如果爲了追求神通、法術而本末倒置,那不管你修的是什麽道,最終都隻是旁門左道。”
面對靈祐禅師的再三叮囑,裴文德自然不敢大意。
不過在聽了對方的這些理論之後,他忽然又産生了一種莫名的好奇。
“老和尚,你當初是爲什麽想要修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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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