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漩
一條流過村後的河流,一個數十年來與河流相安無事的村莊。短短一個月内,這條河流連續奪去了七個人的生命。死者的死壯各有不同,有的全身傷痕,有的隻有局部的淤黑。但他們的死因都驚人的相同----釣魚。
陽光明媚的早上,我肩上背着一套漂亮釣魚工具,駕駛着老爸的駕淩摩托車,在綠蔭的林間土路上颠簸。這是唯一一條能夠開車到達河流的路。
經過村子時,下地幹活的村民都用驚異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他們看到我會想到什麽。因爲自從河流奪去七個釣魚者的性命後,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人再敢來這裏釣魚了。我是第一個敢冒這個“險”的狂妄家夥。他們像看一個行屍走肉般看着我,也許他們認爲我也在劫難逃。哈哈我真有那麽倒黴?
到了河邊,停了車。我呼吸着河水夾雜着青草的空氣,好清新好舒服,這才叫“大自然”。
這條河叫“漩河”,是一條不算寬的河,兩岸隻相距100來米,呵!這樣的寬度我能一口氣遊個來回。這裏的魚長得都很大,這也是爲什麽有那麽多人都喜歡來這裏釣魚的原因。最具特色的是河的下遊有一個間歇性的大漩渦,河也因此而得名,從來沒有人知道漩渦到底通往哪裏。漩河邊的村莊也沾了漩渦的光叫“旋村”。
鈎好魚餌,我開始釣魚了。下遊的旋渦每隔二十來分鍾就泛起層層白浪,并轉來嗚嗚的悶響,好個壯觀的景色。
一條、兩條,我一連釣上了三條黑草魚,個頭挺大的,健壯得叫人流口水(隻有在水質好的河裏才有這種黑草魚)。再釣一條我就能打倒回府了。
良久,有動靜了。魚浮一沉一沉的,看來也是條大魚。
哎?拉不動!再猛拉的話,我這杆名貴的魚竿也别想要了。
魚浮沒再浮起來,魚線僵直的伸進水裏,好像炸鈎了。在河裏釣魚偶爾鈎中水藻之類的東西是常有的事。早知如此,收獲三條魚時就該收工了。這下不得不下水取鈎了,我這魚鈎可比我腳上的皮鞋還貴。
寬衣解帶下到水裏,哇!好冰的河水。太陽雖然猛烈的照在河面,但浸泡在水裏的身體卻十分的冷,冷得起雞皮疙瘩。
我順着魚線探摸着,水位已經沒到脖子了。估計魚鈎鈎得不淺,潛水吧!我幾次将頭浸沒冰冷的水裏,以适應水溫。然後,我眯着眼潛到水裏,手輕輕沿着魚線往下捏。慢慢睜開雙眼,水裏花蒙蒙的一片,水緊緊的壓在眼球上。我一點點吐出口裏的空氣。
越往下潛,眼前越黑,快摸到了。黑蒙蒙中,我看到水藻在水底暗流的作用下擺動的影子。
瞥不住了,先浮上水面換氣。我确定了魚鈎的大概位置後,浮上了水面。
再試一次。
魚鈎和水藻纏得很厲害,我想拉斷水藻,但不行,水藻很韌實。一潛一浮,我試了幾次都無功而返。我得休息一下,水太冷了。
再下水時,我拿上鋒利的割線刀,用手不行就用刀來把讨厭的水藻給閹了。
深吸一口氣再潛。
潛在水裏就有如與世隔絕,水面的聲音能轉到水裏的很少。我手起刀落,一把水藻迎刃而斷。久違的魚鈎終于拿在手上,好了,我松了口氣。
正當我要浮上水面的時候,一個模糊的白影出現在前方的水底,就立在水藻上。毛毛的,像隻白毛猴子,臉上的毛長得遮住了眼睛的位置。
我沒見過這種能潛進水裏猴子。
憑着對看過書籍的記憶,它應該是生活在東南亞的神秘水鬼(又稱水懶)。對這種生物的記載很少,相傳這是一種在陸地行動緩慢但在水裏速度驚人的靈掌類動物。
天!含在嘴裏的空氣“卟”的全吐了出來。糟糕!它是否傷人?看到這情景,釣魚我是不打算了,保命要緊。人畢竟不是水聲動物。
我倒退着向上浮,眼睛死死盯住那水鬼,希望它沒有發現我。最另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那毛毛茸茸的怪物跟了上來,速度好快!
終于浮上了水面,剛吸了一口氣,沒在腳水裏的腳就被一隻強有力的毛手猛地抓住。哇!我被拉進了漆黑的水裏,抓在手裏的魚鈎鈎掉了一小塊肉脫手而出。
我沒敢開眼,緊抓手上的割線刀在水裏笨重的亂揮。
“唰”的一聲,刀刃劃中了水鬼的某個部位。毛手松開了。我猛踩水向上浮,它還沒放過我,我踩水的腳不時碰中毛毛的東西,怕的要命。我現在知道在這條河裏釣魚者是怎樣遇難的了。我的心快要跳出胸口。
我猛浮出水面換氣,啊?!我已經身在河的中心了,可以想象它的速度不因爲拖着我而受到影響。
爲了方便逃生,我将刀咬在了牙間。我的腳緊張的猛力踩動,一方面爲了加快速度另一方面也是爲了不讓水鬼有再抓住腳的機會。
嘔~~!我橫在水面的身體,又一次被毛手攔腰摟住。這次的力道是從腰間左側轉來的,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整個人被拖進了水裏。我和水的阻力抗衡着。
哦!咬在嘴裏的刀因水的沖力脫口而出,我沒法抓住在水裏旋轉的刀。刀翻轉着在我的視線中消失,怎麽辦?我連唯一的防身武器也丢了,我将要赤手空拳的面對這個毛茸茸的水鬼。
我被水鬼拖下很深的水裏,水的巨大壓力使我的耳膜感到壓迫的疼痛。心跳也随着壓力的曾大而跳得緩慢吃力。
水鬼兩隻毛手抓着我的肩膀和我腰間的衣服,一張大嘴就快要咬到我的胸口,我看大猩猩的嘴和它的嘴相比也會遜色許多。我騰出一隻手奮力壓住水鬼的額頭,頓時感到胳膊劇烈酸痛,它的頸力大得驚人。
我們糾纏着往下沉,我踩到了滿是碎石的水底。以其人不,是以其“鬼”之道還至其身,我也張口咬它抓着我肩膀的毛手。靠!又滑又厚的毛。我用嘴在毛手上左右搖動,好讓手毛分散開來。
成了,我咬住了茸毛下的肉。很堅厚的皮!咬呀,用力呀!
咕噜噜~~!它的鼻孔在冒泡,哈哈它疼了!看來我這招有點用。
好憋呀,我快憋不住了。但它的毛手沒有送開,反而抓得越來越緊,巨嘴也張得更近了。我被它壓在河床上掙紮着,我不敢送口。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我快憋死了,胸口漲得要炸開。我慌了神,手在水鬼的面門亂抓亂捏,希望能捏扁它的眼睛(如果它有眼睛的話)。另一隻手猛擊它的身體。沒用!
河底的碎石将我的背挺得尖痛。對了!沒有了防身的刀,石頭也能成爲很好的武器。我抓起一快順手的石頭,往水鬼的腦門敲。
一下、兩下......水鬼終于送開了我向後遊退,看着迅速遠去的白影,我浮了上去。
河很深,我浮得奇慢。頭頂水面的陽光一縷縷的晃動着,我的肺火燒似的悶辣,在不快些浮到水面我隻有死路一條。三米、兩米、一米,噗卟!我的頭沖出最後一層水面。我又能呼吸了。
岸上,站着十來個村民。他們一定是發現出事情了。畢竟,在出了這麽多慘劇之後,誰都會更加注意來這條河釣魚的每一個人。
離岸還有40多米遠,我蛙泳,蝶泳,自由泳,任何能使我加快速度的動作我都輪流用上了。岸邊的村民吵吵嚷嚷,不時有人喊加油!有人開始劃木筏過來了,是來救我的吧?這些村民都與我素不相識,我好感動。
我應該已經擺脫水鬼了,但我還是很擔心,也許它現在就在水裏的某處瞪着我看,尋找機會再将我拖下水。
一想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水鬼,我就不能沉下水。我要上岸,我可以想象得出被那東西咬死的恐怖情景。
木筏劃近了,還有二十幾米,筏上有兩個穿着背心的小夥子。我加快了動作,隻想快些靠近眼前的木筏。那我就真的離開這暗藏殺機的河流了。
“快呀!”筏上的小夥子站起來。
嗚咚~~~~~~~~!一聲悶響從身後的水底轉出。我的身體在水裏也能感覺到有股震力往上湧,前面的木筏也随之搖晃了一下。
怎麽!他們在向後劃?不是的!是我在向後退。我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在向後退,木筏越離越遠。
我的天!是漩渦---那個間歇性的漩渦!我正被漩渦的吸力吸引。木筏上的兩個小夥的臉色變了,他們不知道該不該再向前劃。
呵!剛從水鬼的魔掌中逃出,現在又要應付可怕的漩渦,今天真是倒黴透頂。
我繃緊了神經,手腳并用。每蹬一下腳身體也向前移了一點,但後退的速度太快,我還在向後退。我疲勞了,我無法用疲勞的四肢抵抗巨大的漩渦引力。虧我剛才坐在岸上還自以爲能遊過河的兩岸幾個來回,現在就憑這情形想遊到岸邊都是癡人說夢。
這股力量遠遠大于剛才那水鬼的力量,面對水鬼人可以反擊,而面對大自然的力量,人的反抗顯得渺小和愚蠢。
我無力的遊着,魚兒從我身邊遊過---它們在逃往安全的地方,隻有它們能這樣做。我多希望自己就是一條魚。
“加油!加油!”岸上很多陌生的村民在爲我打氣。
我不能認輸!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丢了性命,人生我還沒有過夠。如果我真的就這樣慘死,家裏的父母會傷心成怎樣。
浮在水面的片片樹葉在以比我快的速度向後飄,連水面的空氣也在向後流動。而離我越來越近漩渦從它的懷抱轉來沉悶的嗚嗚聲更像是死神的召喚聲。恐怖異常。
我在打轉,一會兒東邊一會兒西邊伴随着水面的枯枝爛葉正繞着巨大的漩渦一圈圈打着轉。我将會和它們一樣粉身于恐怖的旋河中。
我的腦子充滿着各種平時讓人感覺荒謬的情景。
我嗆着了,在大力的咳着,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隻剩下幾秒,隻知道在旋轉的河面上無助的踩着水。
漩渦近在直尺,害怕也沒有用了,我必須面對。
好深的水洞,嗚嗚聲在這裏更是震耳欲聾。我已經飄到了漩渦的邊緣,看到了藍黑色的水洞,不由讓我想起了家裏的洗衣機(哈哈我竟然還有心思想着洗衣機)。我不能直線看到水洞。但從水洞的側面就可以感覺漩渦中心那令人心折的力量。
我掙紮着,身體以最快的速度旋轉着卷入水洞。
我明白自己會被飛轉的水流扭碎筋骨,扭破肚皮和内髒,最後被吸入渦底死無全屍。我迎接死亡...
兩個小時後
天下起了小雨,灰蒙蒙的。來的時候硬實的土路已經被雨水浸得稀軟泥爛。駕淩摩托在緩慢的開着,幾次都被爛泥塞住了車輪蓋,我不得不下車用樹枝解圍。
呵,這點算什麽!
我被淋得濕盡,皮鞋滿是泥,背着裝有名貴魚竿的防水背袋。我一點也不覺得難受,反而心裏美滋滋的,因爲我還活着。
一個小時前
在漩渦将我抱入它幽長的懷抱的時候,一股翻着白浪的水從渦底湧出,我閉上眼和那股水浪狠狠的撞在了一起,我的鼻子、耳朵都進了水,水嗆得我酸辣無比,臉也被撞麻了。
我在水底轉着,很慢的轉着。我沒有再往下沉,漩渦好像停止了。我試着踩水,行了,我在往水面浮。
我暗叫幸運。
我“哺”的猛浮出水面,因爲泡在水裏時間太久的原故,我看到的世界有一層薄霧籠罩着。
“嗷~~~~!”我歡躍的呐吼一聲,以證明我還活着。
岸上轉來無數的喝彩。我似乎又回到了中學的遊泳比賽,在獲得冠軍的那一刻,觀衆給我獻上歡呼的喝彩。我激動了。
木筏劃了過來,我得救了。在上筏時,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真幸運,這樣,你都能活命。
我的确幸運,假如漩渦在晚一秒停止的話,我現在早去“投靠”閻羅老頭了。
呵!活着真好,我癱軟的坐在木筏上,看着滔滔的漩河,無盡的後怕由然而生。
天暗了,就快要下雨了。
一個多小時後,疲憊的身體漸漸恢複了體力。我告别了幫助過我的旋村的村民,離開了這條恐怖的漩河。天下起了雨。
爲了不讓父母限制我今後的自由,我沒将這次的險遇告訴他們。
一天晚飯,老爸興緻勃勃的談起從賣菜老伯那得來的這個故事,還誇“那人”福大命大。其實如果他知道他口裏那個命大的家夥是自己的兒子,他又會有何感想?哈哈我在一邊偷笑。
本篇完
作者:歐陽謬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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