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的茶杯又放了下來,辛姨娘臉色有些不好,偷偷打量了月婵一眼,見她面沉如水,辛姨娘也自然知道爲什麽,也就端坐一旁,拿着架子等待月婵發難。
不是辛姨娘不想和傅家理論,而是她是個妾,雖然說太太病了讓她管家務,可妾就是妾,在孟家可以強橫些,出門在外的,到底名頭不正,她要做了不當的事情,恐被人恥笑孟家沒有教養,到時候,丢的是孟家一門的臉。
辛姨娘可是明白的,她能當家,靠的是先前與月婵爲善,老爺對她也親近,還有就是聽從少奶奶的話,若不然,府裏姨娘好幾個,哪裏就輪得到她了。
她辛辛苦苦上了位,可不想一朝不慎又跌落下來。
月婵手中的茶杯放下,伸手右手來放在眼前看了看,又瞅了一眼辛姨娘:“姨娘,你瞅瞅,我如今這手上的肌膚是不是更細了。”
辛姨娘不明白月婵的意思,隻是順着她的話笑道:“可不是怎的,到底是王府的水土養人,王妃如今越發的光彩照人。”
傅太太低頭,眼中帶了淡淡嘲諷,真是個不知事的東西,她都已經這樣錯待了,這孟月婵還顧得上讨論肌膚細不細,自己要作賤自己嗎。
“姨娘說的很是!”月婵點了點頭,說話間皺起眉頭來:“也是我太過嬌養了些,這雙手啊,竟是沒做過什麽,如今連針線都懶得拿了,瞧瞧,不過端個水杯。竟把手都喇着了,看看,這手指尖還紅着呢。”
“哎呀,我看看!”辛姨娘一臉的關心狀:“這是怎麽的,王妃别說在王妃沒有做過什麽。就是在咱們家裏時,也沒有做過什麽活計啊,别說您了。咱們孟家的小姐,哪個做過什麽,瞧瞧。這下好了。手都成這樣了,還不得讓人心疼死啊!”
“我倒也罷了,一年裏不定來不來一回,就是傷着些也無妨,隻是,我一想月婷妹妹就難過。”
月婵拿着帕子擦擦眼角,一臉的哀痛狀。
這下子,傅家太太笑不起來了。月婵和辛姨娘相互應和,有說有唱的就把她們家給嘲諷了,那話說的。怎麽就端個杯子把手都傷的紅了,不是明擺着說他們傅家的茶杯太粗糙了嗎。瞧瞧,人家王妃身嬌肉貴的,端的都是金玉的碗,薄胎細瓷的杯,你們傅家拿粗糙杯出來招待,人家怎麽受得了。
“王妃……”傅太太才要說話。
“傅家太太……”月婵卻是打斷了她:“我家妹妹從小就在老太太跟前嬌養着,老太太拿她當心尖子似的疼着,什麽活都舍不得讓她做,一年裏頭也不定讓她縫個荷包不呢,老太太總說,這大家小姐隻要能管家理事,會算帳,不把家敗了就成,什麽針線活計,自有下人去做,這方是正道,所以,妹妹也難免嬌貴了些,在家時,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可都是挑着好的用呢,甯可委屈了哥哥,也不會委屈了我們這些女兒家。”
“這是自然的!”傅太太擦了一把汗。
“三妹妹嫁到你們家裏,我想着是好的,到底咱們兩家是世交,都是知根知底的,太太也該知道我家妹妹的脾性,雖說有些嬌養了,可到底規矩上是不會錯的,上邊,知道孝敬公婆,下邊不管對丈夫還是對叔伯,那也是不會錯的,您說是嗎?”
月婵輕描淡寫的詢問。
傅太太怎麽能說不是,趕緊點頭強笑:“月婷是好的。”
“可不是麽!”辛姨娘也幫腔:“三小姐在家時就是好的,就是對我們這些姨娘,那也從來不曾錯過什麽,更何況出嫁了。”
“我家妹妹自然是不會錯的。”月婵又拿帕子擦擦眼角:“可我瞧着,心疼啊,傅太太,容我說句不好的話,你們家要是實在艱難,就隻管說出來,大家都是親戚,自然會幫着想法子的,可不能因爲不好意思而藏着掖着。”
說着話,她又端起那茶杯來:“我也知道太太一片誠心待客,可瞧瞧,便是招待我們這些貴客,都是用的這等東西,更何況你們自己所用了,我别的不爲,爲了我妹妹,少不得也得替你們打算一番,若是不成了,我還有一個陪嫁的莊子,不如送過來,好給你們緩解一下。”
“王妃!”
傅太太一下子急了:“我們家沒有……”
她能不急麽,月婵這麽連削帶打的一番話,生生的在打她的臉啊,隻說他們家如今敗落了,招待貴客都招待不起,月婷在家裏過慣了富貴日子,在這裏受窮,讓人看不過去,又說送什麽陪嫁莊子,他們哪敢要,要了不就落實了這番話麽,這長安城的貴人都是富貴眼,誰家願意說自己家裏不好,就是真敗落了,也要死撐着,更何況他們家正當榮華之時呢。
“傅太太可不要和我客氣,誰讓我家妹妹嫁到你家呢!”月婵歎了口氣:“你們也太過小心了些,要早點和我知會一聲,不光是我,就是我們家老爺太太也不願意苦了女兒,必是會送東西來的,到時候,妹妹定會養好身子,也不至于爲了管家爲難,生生折損了,哎,好好的一個哥兒就這麽折騰沒了。”
辛姨娘低頭,嘴角勾了勾,覺得極解氣,就是看那青瓷茶盞也順眼許多。
她心道,這大小姐嘴皮子越發的利落,這番話說的真真的解氣,把傅太太講的辯無可辯,話講到了這個份上,傅太太還敢說他們家好麽,要真這麽說,那你招待貴客就用這些東西,這不是明擺着不把人放在眼裏麽,傳将出去,傅家哪還有臉面。
可要是她不辯上一下,照長安城流言的傳播速度來看,不待明日就會有傅家已經敗落的傳言出來,傅家照樣擡不起頭來。
哼,讓你張狂,讓你尖酸,讓你端架子,讓你打我們的臉,這次,大小姐給你重重打回去了吧。
傅太太生生的想要吐血,說來說去,月婵竟是把月婷死胎的罪過推到她頭上了,那話裏的意思,他們家沒錢了,連媳婦孩子都養活不起,讓懷孕的媳婦爲了生活犯愁,爲了一日三餐勞苦,這才把孩子給生生折騰死了,這罪過,都是他們的,月婷反倒一點罪都沒有。
傅太太覺得,孟家姐妹都是厲害的人物啊。
那月娥,一對哥兒姐兒死了一個,還是龍死鳳生,放别人頭上,怕早不成了,可人家呢,愣是折騰沒了兩個侍妾,她自己反倒一點事都沒有,這就是本事啊。
月婷呢,昨日她已經領教過了,那丫頭死了個哥兒,可還強橫的很,一點都不吃虧,把她這個當婆婆的都給損了一通,差點沒把她給氣死。
今兒可巧孟家來人,還是月婷的大姐和姨娘,要是别人,恐傅太太還不會這麽作賤。
可如今傅家靠向五王爺,一緻認爲五王爺定能登基爲帝的,他們家想要那份從龍之功,自然和五王爺極親近的。
五王爺和九王爺可是勢同水火的,九王妃登門,傅太太就想給她個沒臉,一是發洩一下心頭火氣,二呢,也是向五王爺表明自己的忠心。
要是月婵不知道反擊,爲了不生事,爲了臉面喝了那盞茶,以後,他們可就有話說了,一定馬上散出去流言,五王妃是個不尊貴的,隻配用粗瓷杯喝茶,完全上不了台面,到時候,看看九王府的臉面往哪裏放?
她原以爲,月婵不過是個小媳婦,哪有傳言的那麽厲害,也存了輕視的心,覺得就算給她難堪了,她也不能怎麽樣。
哪裏曉得月婵這般的能言善辯,心思靈活,不但打推手把她出的難題給推了過來,更是轉換了角度,變成了給她自己難堪,一時間,傅太太的臉紅了,也不知道是臊的還是給氣的。
月婵嘴角微上一勾,隻一瞬間的時間,便又沉下臉來:“傅太太,如今我家妹妹這般模樣,我也知道你日子也不容易過,今次親帶了藥材食料,更帶了衣料首飾,總是不能苦了三妹妹的。”
辛姨娘也趕緊點頭:“傅太太,大小姐說的是,不光她,就是我也帶了些東西來,先給月婷補身子吧,讓她養好了身子骨,好再添個哥兒,不過,傅太太,以後要真艱難了便知會一聲,都是親戚,大家能幫的絕不會推辭,可不能再苦了孩子,那可是你的親孫子啊。”
傅太太臉皮子變的紫脹起來,氣的才要發作,就見一個小丫頭匆匆跑了進來,跪地急道:“太太,少奶奶又在屋裏鬧了,隻說要去給哥兒添些香,好保佑他下一世投個好胎,咱們總是攔不住……”
傅太太本就生氣,一聽這話騰的站了起來,一拍桌子怒道:“她鬧騰什麽,不知道在做月子麽,這麽窮折騰,我看她是發瘋了。”
她看向月婵:“您瞧瞧,我這媳婦也太無禮了些。”
想要推脫罪過?月婵冷笑,門都沒有。
“這是哪裏話,傅太太也是當娘的人,哪裏不明白這做娘的苦心,月婷也是一時悲痛難以接受罷了,讓她鬧鬧也發散發散,省的悶在心裏悶出病來,太太,聽我一句話吧,她要真是不哭不鬧的,一是顯的在過冷情了,二是許不久就得生一場大病呢,太太是個慈善人兒,哪裏舍得。”
得,傅太太非但沒有在月婵這裏讨到好,反而又被譏笑了一通,隻氣的她差點仰頭倒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