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的北風呼嘯而來,孟月婵在山間奔跑着,顧不得光着的一隻腳踩在堅硬的碎石上所帶來的尖銳的疼痛,也顧不上寒風吹在臉上的冷意。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夫君休棄她時所說的那些話。
“你枉爲孟家女,卻不會女紅不懂廚藝,連内院都料理不得,如此倒也罷了,你卻刻薄善妒,容不得人,嫣紅那般敬你,你連她都害,我傅家是容不下你這等廢物妒婦的。”
這句話說完,她的那位夫君,大昭國有名的傅家好兒郎一紙休書擺在她的面前,孟月婵當時驚掉了半條命,被夫家休棄對于女人來說是什麽樣的下場,孟月婵雖然天真,可也是清楚知道的。
她當時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請夫君看在多年夫妻情分的面上,看在他們死去孩子的面上饒她一次。
可那位被人稱頌的夫君是如何說的,當時,他冷冷的看着她,一點情誼沒有的把她踢開。
而她的婆婆也在丫頭的攙扶下進門,指着她好一通數落,讓孟月婵徹底的寒了心,雖然她不懂這個不懂那個,除了一張還稱得上是美貌的臉蛋之外一無是處,可她對這位婆母向來是尊敬的,從來沒有一絲的不恭之處,如今卻落得被指責痛罵的下場,讓月婵心裏痛苦難當。
看着夫君的冷臉,婆婆的刻薄,耳邊聽着下人們的議論,面對一張張不屑的面孔,孟月婵不是沒有自尊的人,孟家女兒自有傲骨,絕對不能這麽低三下四的仰人鼻息而活。
孟月婵整了衣服站起來,拿着休書走出傅家的門。
她原想着雖然傅家休了她,可孟家總是不會把她趕出來的,她到底還是孟家的女兒,孟家的人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可惜的是,孟月婵料錯了,她一回到孟家,她原來認爲是好人的繼母劉梅就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從來沒一句好話。
而她的兩個隔母妹妹一直在她面前逞能耐,秀她們的女紅有多好,廚藝有多強,還有她們的管家本事,指着月婵的鼻子罵她無能,嫁到那樣一個好人家,不但捉不住自己夫君的心,還被休棄出門,簡直是丢了孟家女兒的臉,帶累的她們怕也尋不到好人家。
月婵當時冷笑,心裏話,整個大昭國裏誰不知道孟家兩個女兒美貌多才,求親的人從曲江排到孟家門口,這嫁不出去的話從何說起?
在孟家生活艱難,孟月婵無奈之下出門散心,誰知道竟遭了賊人,跟着她的丫頭爲了護她遭賊人殺害,孟月婵爲了逃命也顧不上什麽大家風範,瘋了似的往前跑,慌不擇路間竟跑到了山上,赤着一隻腳,孟月婵看着高聳的山頭,再回頭看看那幾個快要追過來的賊人,聽着他們的淫笑,還有嘴裏不斷講出的污言穢語,沒了别的指望,孟月婵隻好咬牙繼續向上攀爬。
她到底是個大家小姐,哪裏能夠抵得上那些賊人,先前那些賊人怕存了貓捉耗子的心,想和她好好玩的,卻不想孟月婵看着瘦弱,暴發力卻這麽強,到了這個地步,幾個賊人也失去了耐心,加快腳步,很快就把孟月婵給圍住了。
“小姐,你還是從了我們吧……”其中一個賊人淫笑着向孟月婵靠近。
落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孟月婵紅唇咬破,鮮血直往下滴,身上的痛倒也罷了,心裏的痛更讓人受不了。
罷了,罷了,孟月婵心裏暗思,這一切都是命,她這一輩子就是個笑話,永遠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反抗不了分毫,即是這樣,不如痛快了斷的好。
眼看着賊人的手就要摸到她的身上了,孟月婵一個狠心從發上拔下一支銀簪來,看着光秃秃的銀簪,孟月婵好笑,孟家嫡女頭上隻有一根銀簪,這說出來有誰信?
把銀簪抵在胸口上,孟月婵手下發狠,直接紮了進去……
與其被人侮辱清白不保,不如幹幹淨淨的去了,孟月婵骨子裏那份剛烈這一次充分顯現出來,甯爲玉碎不爲瓦全。
她的這份氣節讓一夥賊人動容了,誰也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大家小姐竟還有這份狠心,隻一根銀簪就敢做出自我了斷的事情來,要知道,這簪子雖然利,可真想要了斷得下多大的狠心,得忍受怎樣的痛苦才行,就是這些刀口上舔血的漢子都不見得能輕易做到。
那帶頭的賊人臉色變了變,現出一份敬服來,收了要放到孟月婵身上的手,對孟月婵拱手爲禮:“小姐不要怨恨咱們,咱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天小姐的品行讓咱們佩服,不願意小姐做個屈死鬼,索性和小姐講了吧,是你家繼母雇咱們來的,爲的就是讓小姐清白盡失,名聲大損……”
原來如此……
孟月婵感覺身上的血液一點點的流失,身上冷的要命,現在她隻想安安靜靜的閉眼,離了這個讓人失望的世界,在閉眼之前,孟月婵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劉梅竟然是那樣的人……
孟月婵靜靜倒下,心裏一片安甯,想着死了也好,不用再受這麽多苦痛了。
可哪知道,她倒下了,明明感覺自己身體已經冷透了,也該是死了的,可卻還能看到那幾個賊人對她拜了幾拜,然後好心的在山間挖了個坑,給她收了屍才走的。
他們倒并不是黑了心腸的,孟月婵暗想着,之後就輕飄飄的站了起來,心裏驚異了一會兒之後,已經明白了,她現在是個鬼了,怕是因爲不是正途死的,所以也隻能做個孤魂野鬼,天不收地不留,隻能在這世間飄蕩了。
她死了,不知道爹爹和哥哥怎麽樣,孟月婵心裏有份挂念,一路按着記憶向孟家方向飛去。
以鬼魂的方式在孟家呆着,孟月婵徹底的見識了繼母劉梅的手段,一邊向爹爹哭訴月婵的不幸,一邊暗暗自得終于除掉了月婵,再看劉梅控制了整個孟府,使出全身解數來擡舉她的兩個女兒,讓月娥和月婷才名遠播的同時,又朝月婵的哥哥說着場面話,做盡了好人。
看着這一切,月婵心裏怨恨之極,劉梅,竟然如此的歹毒,虧了她是如何相信她的。
劉梅說,月婵還小可以不用學這些勞什子管家的手段,隻要保持女兒家的天真無邪就好,月婵真的以爲是這樣,努力的往純白紙張方向靠攏,隻以爲這樣就會獨得别人的寵愛,卻不知道私底下劉梅如何催促月娥月婷學盡手段的。
劉梅說,月婵的出身,将來是要嫁大家子弟的,家裏的奴仆成群,不用辛苦學那些女紅針織,月婵就暗自慶幸劉梅對她的好。
劉梅說,嫁人當嫁傅家郎,傅家二子有善名,必不會虧待你的,月婵真以爲如此,十三歲開始歡喜待嫁。
劉梅說,嫁人就要早日生子,月婵十四生子,損了身子。
劉梅說,爲顯賢名要早日給夫君納妾,月婵忍着心痛給夫君一個個往屋裏擡人,以至于夫妻情份盡失。
劉梅說……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劉梅告訴她的,月婵身爲鬼魂無所事事,開始慢慢分析起了這一切。
白日裏看着劉梅把持孟府财政,夜間看着劉梅如何向爹爹吹盡了枕頭風,讓爹爹讨厭哥哥的,月婵心驚膽戰,想要提醒爹爹和哥哥,卻無奈根本接近不了這兩個人。
眼睜睜看着劉梅讓人引的哥哥不學無術,引哥哥吃喝膘賭,引哥哥和那些權貴子弟打架,又使盡了手段讓哥哥娶了劉家女,月婵更是冷到徹骨。
最後,月婵看着劉梅把哥哥除去,又給月娥招了個上門女婿,孟家從此落入她的手裏,回天乏術之下,月婵再也不想在這裏呆下去了,就飄出孟府,開始在大昭國四處遊蕩。
幾年過去,月婵閱盡人間百态,看盡世事滄桑,學了很多的東西,也想明白了好多,心境也平和下來。
她的遭遇這世上很多很多,劉梅雖然不好,起碼面子功夫做到了,表面上還是一個賢惠人,那山間鄉村,許多後母甚至于連面上的功夫都不屑于去做,直接把前面的子女當牲口對待,朝打暮罵,甚至于暗暗殺害。
這樣的事情看的多了,月婵心裏也變的跟明鏡似的,不怨劉梅狠心,隻怨她自己傻,自己天真罷了,月婵常常想着,要是再活一次,她絕對不會再這麽傻下去了。
又飄蕩了一段時間,月婵飄回了京城,在大昭國皇宮呆了一段時間,看着皇宮裏的争鬥更加激烈,簡直就是不見血的戰場,月婵暗暗心驚的同時,心境變的更加淡然。
又幾年,當她再度回到孟家的時候,就見本來華麗非常的孟府已經被查封多年,生滿了野草。
暗中聽了周圍人的議論月婵才知道,孟府站錯了隊,在奪嫡之中站到了太子一方,而太子奪嫡失敗,三皇子登基,自然是要清算的,孟府就被清算,抄家奪爵,一家人全部被賣的賣,被流放的流放,沒有一個好下場。
這時候,月婵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說喜吧,劉梅沒得個好下場,總是該高興的,說憂吧,孟家百年煊赫,鍾鳴鼎食之家竟落的如此下場,也是夠凄涼的。
看到孟家的下場,月婵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人世盡知,再在世間飄蕩也沒有什麽意義了,雖然苦大仇深,可随着歲月的流逝,仇人也沒有得個好下場,總是該放下的吧。
一時間,天地之大,竟然沒了月婵的容身之地,看着孟府那荒敗的樣子,月婵感覺她的力量一點點消散,心說這樣也好,從此落得個幹幹淨淨的來,清清淨淨的去也是好的。
她剛剛這麽想着,就感覺孟府裏邊突然射出一道光來,直接打到她的身上,一陣鑽心刺痛襲來,月婵就失去了知覺。
等她再度醒來的時候,竟然身在一個靠窗的榻上,身上還蓋着薄被,瞧起來是才睡醒的樣子。
這是哪裏?我是誰?月婵自問,睜開一雙大眼睛四處瞧着,很快記憶回爐,她想起來了,這是孟家,她小時候的閨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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