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逆轉下
織女與室女在牧夫和船帆相繼離開後,就把注意力放在觀察外面的戰鬥場面上。看到來了這麽多飛船,自然就與上一次做了個比較,得出的結果依然是有驚無險;看到飛船呈雁翅形包抄過來時,織女嗤之以鼻,上一次他們似乎也這樣做過,陣形固然重要,但最終較量的還是實力;禦夫駕船以極限速度向雁頭狂沖過去時,室女眼睛裏冒出小星星,禦夫好威猛啊。
随着禦夫的飛船接近雁頭的五艘飛船,織女與室女也像船帆一樣,對對方鎮靜如恒的定力,展現出人性中無差别的贊歎與感佩。
但是,本應該雀躍的室女卻沉默了,她看到處在雁翼位置的飛船在加速,不斷加速,飛行的方向卻不是朝着他們的飛船,而是朝相反的方向飛行,一幅避之惟恐不及的樣子。恰在此時,室女的心中怦然一動,這一悸動重重地敲擊在她的靈魂至深處。室女本能地叫起來,“不好,我們中計了,”
“中計了?怎麽說?”織女問道。
“來不及了,核彈,是核彈,”室女叫起來,朝艙門處奔去,織女一楞,瞬間明白了。
兩女轉身時,感覺到了牧夫與船帆已經開啓了艙門,大駭下,飛速沖向艙門,喊叫着,她們還看到了那五艘飛船。
看着牧夫關閉艙門的動作是那麽慢,慢得就像要從他們被迫離開家園在宇宙中遊蕩一直延續到眼下一樣,時間靜止了,但又似乎拉長了,如從泥沼中拔出深陷的腿一樣。
船帆驚愕中看着洞開的艙門外撲面而來的五艘飛船,就像看着大海中遊來的五條虎鲨。
艙門動了,動作很慢,飛船動了,向斜上方飄浮。
“呯,”一聲足以讓整個宇宙屏息的聲音;
“咔,”一聲可以讓閻王徒喚奈何的聲音。
“轟,”一聲能夠撕金裂石的巨響。
飛船内刹那間亮了,如同又一個太陽誕生了。飛船輕了,輕得如落葉如鴻毛如塵埃如分子如原子,被騰起的蘑菇雲托着向上,速度可以追上光的尾巴。
“嚓,嚓嚓,”飛船船體發出讓人靈魂出竅的聲音。
飛船旋轉着,像一個被抽打得痛不欲生的陀螺,哀嚎着,旋轉着,旋轉着,哀嚎着。一路上撞飛了不知多少塊太空碎石,撕裂了不知多少行星大氣,急如星火,快似閃電,一路劈波斬浪,向着太陽飛奔。
這是投火的飛蛾?還是急着浴火的鳳凰?驚呆了第六星的居民,恐慌了第五星的士兵。禦夫與他的飛船成了年度天文奇觀。
如光一樣的速度得益于能量的強大,超高的速度消耗着能量。臨界點來了,飛船不再加速。臨界點來了,飛船的速度降了。臨界點來了,貼在飛船艙壁上做壁紙的人可以下來了。
“我們,還,活着?”織女看看船艙,一切還好。除了那三艘飛船。
“是的,你還活着。”
“誰?”靜寂的船艙裏,織女一時不習慣,也或者是腦電波受到了震蕩,有些線路的通暢受到了影響。
“哈哈,哈哈哈,”禦夫笑着,笑着,極其歡愉,極其痛快。織女驚愕地看着狂笑不已的禦夫,不一會兒,織女臉上波紋蕩漾,一絲笑意如漣漪湧起,“呵呵,哈哈哈,”狀極幸福。
織女的眼裏噙着淚水,淚眼朦胧中,一個熟悉更牽心的身影如水中的倒影晃呀晃的站了起來,船帆?是船帆,織女呼嘯着沖上船帆,“你也活着,你也活着!嗚,嗚,”織女喜極而泣,船帆擁着織女,安慰着,“好了,好了,否極泰來,我們的幸福還在後面呢。”
現在的織女多麽想擁有一個身體,在這樣的情景下,相擁相偎,會是怎樣的絕妙呢。“我想要一個身體。”
“嗯,嗯?”船帆看着織女,迷惑的眼神亮了起來,“對,對,要一個身體,我們都要一個身體,哈哈,哈,”
牧夫,室女,獵戶圍攏過來,你看看我,我拍拍你,劫後餘生的感覺怎麽表述都不過分。
“他們真夠狠啊,”牧夫呵呵笑着,“不過,他們想不到我們能活下來吧,哈哈,”
“我真想知道他們知道我們完好無損後的嘴臉,”獵戶忿忿地說,忽前仰後合的大笑起來,“如果他們還有膽來找我們的麻煩,我就服了他們。”
“喂,室女,織女,我們能躲過這一劫,還得感謝你們兩位,”禦夫說道,“那一刻,險至極點,現在想來,生死一線,險極,險極。”
織女撇撇嘴,看了一眼船帆,說道:“是室女發現的,我呀,隻是打醬油。”
“室女?不是你們兩個?”牧夫奇怪地看了室女一眼,“我還以爲你們觀察到對方的異常舉動而做出的推測。現在想來,一定是我們的先人在庇佑着我們。”
室女看了牧夫一眼,頭一低,淚,差一點下來。
“噢,他們呢?”獵戶想起了什麽,“他們不會有事吧?千萬别,我可不想偷雞不成折把米,竹籃打水一場空。”
船帆指指東歪西倒的三艘飛船,“它們好着呢,獵戶,它們比我們幸運得多,有雙層保護呢。”
牧夫一聽,想起了什麽,“我們的船,我們的船,我去看看,”慌慌地去了。
“對了,織女,我們現在在裏還是在外,什麽位置?”禦夫問道,“但願上天還眷顧着我們。”
室女一驚,“如果我們在外呢,那不,那不是,”
“不會,不會,上天把我們送到這裏,自有說不盡的因緣,它怎麽會又把我們攆走呢。看看吧,織女一會兒就能搞清楚了。”禦夫心裏也沒有底,若在核彈的強大沖擊波下把他們向外甩,現在他們可能早已經離開太陽系了吧,那意味着從現在開始,他們就将會在時間的注視下,慢慢地成爲宇宙中的一塊垃圾。禦夫比什麽人都清楚,他們的飛船的燃料處在一個什麽狀态。
不會這麽殘忍吧。
牧夫回來了,禦夫看出了牧夫臉上強推出來的輕松,“還好,不成問題。”牧夫說着,向禦夫發出了一個暗示。
禦夫心中一沉,“确定?”
牧夫點點頭。兩人一時找不出話來打破心中的桎梏。
織女回來了,禦夫與牧夫同時把目光定在織女身上,兩人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着,怎麽也控制不住。
“織,織女,”
織女奇怪地看了禦夫與牧夫一眼,“你們怎麽了,怪怪的。禦夫,看看飛船去,我們的飛船姿态不對。”
禦夫喏喏,一船之長,現在就像一個讨吃的乞兒,“我們,在,哪兒,”說完這句話,禦夫就感覺喉嚨裏塞滿了沙子,每吐出一個字,都要先把沙子拔拉到一邊去。
“織女,快說吧,”船帆搓着手,手裏滲出了水,“咳,我們現在在哪裏?”
“你們給我機會了嗎,強詞奪理,”織女白了船帆一眼,“你們難道還看不出來,我的臉上,看,”
“織女,我們是沒有臉的,那隻是一種感覺。”船帆帶着哀求。
“具體在哪裏我還不能确定,現在我們已經越過了第五星,可能在第四五星之間,也可能在第三四星之間。”
“織女,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誤差,我們飛船的導航系統很精準的。”室女一臉迷惑,“除非,啊,”室女看向禦夫與牧夫,“不會,我們的飛船,啊”
織女一愕,“室女,你是說,”
兩女目标瞬間達成一緻,盯着禦夫牧夫,織女還瞟了船帆一眼,“我們的飛船是暫時停機還是燃料,燃料沒了?”
“燃料沒了?”獵戶一聽,跳了起來,“禦夫,禦夫,我明白了,你讓我節約彈藥狠狠地打,現在我明白了,”獵戶一臉沮喪,忽又大喊道,“你,你們爲什麽不早說。”
牧夫看了禦夫一眼,輕歎一聲,沒有說話。船帆頭一低,無話可說。
織女看了船帆一眼,吼道:“船帆,你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爲什麽不告訴我,你,你,”
織女鼻子一酸,輕輕地啜泣起來。
船艙内一片可怕的死寂。
“哈哈,”禦夫大笑起來,“我們真傻,哈,哈哈,太傻了,我們,”
織女抹抹淚,帶着哽咽聲,“禦夫,你别傷心了,我們一路尋找,雖然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身體是什麽樣子,畢竟我們知道真的有身體存在,更何況我們還抓了三艘有身體的飛船,我們,我們就試試這些身體,在成爲太空垃圾之前,我們還有嘗嘗身體的滋味,我們,嗚嗚,我們,嗚,也無,嗚,無憾了,嗚嗚嗚,”
“誰說我們會成爲太空垃圾,誰說我們面臨絕境了?我們有救了。”禦夫大吼着,“振作起來,我們的救星就是我們,你看,這是我們給自己準備的救星。在那裏,就在那裏。”
“救星?哪裏?”室女從淚簾中順着禦夫的手指看去,船艙内三艘飛船歪倒着,“啊,就是他們,對,我們的救星,”室女又是一黯,“牧夫,那,那我們的飛船,難道,難道要放棄嗎,它,它陪我們走了幾萬年了,就這麽放棄了嗎,真的沒有辦法帶它走嗎,它,也是我們的身體啊,嗚嗚嗚,”
一船人怆然,一船艙的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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