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發現
禦夫船長發出指令後，飛船以近乎隐身的方式沿着土星的軌道向土星背後飛行。
織女不明白禦夫船長爲什麽這樣做，他們的飛船是可以以完全隐身的方式飛行的。船帆慢慢地琢磨出了味道，“我們沒有本錢去冒險”這句話透露出了很多信息。獵戶“搞啞它”，絕不是狂妄，他們有這個能力。
這艘飛船與其說是一艘太空船，不如說是一個能量收集儲存轉化器更貼切。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的本錢豐厚，可以達到見人滅人，見星球滅星球的能力。而禦夫船長卻說“我們沒有本錢”，船帆明白這與他們的處境與目的有關。
他們失去了身體，以生命本質的方式存在。這種生命本質可以是智慧，也可以是靈魂，也可以是一種電波。可以近乎永生，可以瞬息萬裏，上天入地，純憑意念。隻所以變成這樣，或者說他們爲了永生，自願選擇抛掉了身體。
永生的目的似乎達到了，同時也失去了比永生更美好的東西。
他們再也不能創造，打失去身體的那一刻起，他們的文明就停滞了。
他們沒有感情，隻有理性。
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
不對，船帆想了想，有些地方不對。是的，是禦夫船長。他們意識到他們在這艘飛船上時，禦夫船長就已經在這艘太空船上了。
還有，他們不能離開這艘飛船，或者說他們被禁锢在這艘太空船上。本來以他們現在的存在形式，沒有什麽東西可以阻擋住他們，但這艘飛船不知有什麽特殊的構造，竟然可以阻止他們離開。
還有，他們是理性的，但在這艘飛船上，時不時的會有東西進入他們的理性生命裏來。偶爾地，船帆也會有情緒。
是的，他們自從失去身體後，他們的文明停滞了，他們的家園荒廢了，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智慧裏，保存了與身體在一起時的感受，這種感受成了一種折磨，一種夢魇。
不知從何時起，可能是禦夫船長所說的三萬六千年前吧，一部分還遊蕩在他們的家園裏的人極其渴望擁有身體時的生活。
性别意識，在他們的智慧儲存中完整的保存了下來。這是非常折磨人的事情。由此，船帆經常想，在他們的先人決定抛棄身體，以智慧形式求得永生時，在處理智慧的内容時，是有意保存了與身體在一起的體驗，還是當時就沒有預測到可能會帶來的影響呢？。
身體是感性的，而永生隻能是理性的。理性可以僅憑智慧來完成，但感性是需要依賴身體去進行的。身體，對于人的一部分需求來說，或者說對于人的一些追求來說，它是桎梏，是牢房。現在看來，人有了身體，不是萬能的，但人沒有身體是萬萬不能的。
禦夫船長的“沒有本錢”，船帆知道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現在他們隻剩下了這艘飛船，如果失去這艘船，他們縱然還能存在，也會變成宇宙中的孤魂野鬼，直到他們的能量耗盡，徹底的死去。
他們沒有了家園，他們沒有了退路，沒有了身體，失去了重新來一次的能力，機會對他們隻能是一次，而不會有第二次。
禦夫船長的謹慎是對的。
船帆對他們以前擁有的能力還是充滿信心的，在宇宙的大部分空間裏，他們可以做到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多行夜路終遇鬼，誰能保證下一個文明一定會遜色于他們，萬一呢？
是的，他們沒有本錢去冒險。
“噫，又來了。”室女的聲音傳到船帆這裏，讓船帆的汗毛豎了起來，“室女，你，你發現什麽了？”船帆的聲音因緊張而滞澀，難道怕什麽就來什麽嗎？
“第四星的信号，它們發現我們了，天哪，它們能夠發現我們。”室女的聲音裏透出不可思議、興奮、還有微微緊張。
是的，在他們走過的宇宙裏，也有一些星球有文明發育，文明的層次高低不一，他們抵近，繞飛，進入，大部分文明對于他們的到來，無知無覺，隻有微僅可數的幾個文明對他們的到來做出了反應，也僅是反應而已，對他們根本不可能有實質的影響。
在尋找身體的宇宙航行中，他們是孤獨的，沒有與之匹敵的對手，這使得他們的自信心爆棚沖頂。因此，對于室女的不可思議、興奮的情緒，船帆是理解的，甚至在幾秒鍾前，他也可能像室女一樣，爲能找到一個對手而興奮，激動。
現在不是了。
“禦夫，新情況。”船帆把聲音隻傳遞給船長。
“第四星也加入進來了？第五星呢，他們有沒有重新發現我們？”船長未蔔先知地反問。
“還沒有，第四星的信号明顯比第五星的技術層次更高。從第五星的信号照射到我們已經過去了一百一十分鍾，他們的速度還是很快的。”
禦夫微一沉吟，問道：“什麽性質的照射，能判斷出來嗎？”
“不能。”另一信息員室女回答。“可能隻是一般的探測。屬于尋找定位測距的範疇。”
“知道了。嗯，我需要，”禦夫船長盤算着，“我需要四五六星的所有數據，是的，所有數據。”
“所有？”室女不解，“所有數據是什麽數據？”
“就是自然的、人文的以及它們之間的引力關系的數據。”
“自然的數據不難，測測大小、質量、礦産、植被、山川河流、地形地勢，禦夫，這些數據現在你就可以得到。四五六星之間的引力關系更不在話下，一分鍾後你就能拿到。人文的數據是什麽數據？”室女一臉困惑。
“進入他們的圖書館。”
“對，進他們的圖書館。圖書不僅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也是他們人文狀态的呈現者。”
時間如靜水，無聲無息。
“咦，奇怪，他們沒有圖書館，怎麽會沒有圖書館呢？”室女一邊搜尋，一邊不解地自言自語。
“不，他們有，不僅有，而且很多，很多很多。”船帆回應着室女，“他們怎麽做到的，爲什麽要這樣做，他們每個人就是一個圖書館。所以，室女，你抱着找圖書館的想法去找，當然找不到了，因爲他們把圖書館裝在每個人的身上了。”
“他們爲什麽這樣做？把每一個人都變成圖書館，呵，很有趣的樣子。”
“是的，很有趣。這種有趣的遊戲會把他們帶向毀滅，可怕的是他們還樂此不疲，以爲終于找到了可以輕松掌握更多知識的捷徑，從而大大提高擁有知識、利用知識進行創新的效率，孰不知這是走向毀滅的開始。”禦夫船長對此大爲憂心。“這是哪個星？”
“第五星，禦夫，你好像不贊成把每個人變成圖書館的樣子，這樣真的很好啊。”室女并不認同禦夫的評價。
“第五星的人文狀态不需要再去費神了，他們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那麽第四星呢，他們有沒有把人變成圖書館呢？”禦夫顯然不想對這個問題讨論下去。
船帆從禦夫的話語中似乎把握到了什麽，默默沉思，問禦夫，“我們以前這樣做過嗎？”
“做過什麽？”室女接過話來問。
“哦，我們确實做過，做的還很徹底，雖然沒有從遺傳就開始做，但還是做的很早，從還是胎兒時就開始做了，人一出生就幾乎是神童了。”
“哇，那是多麽神奇的事情，每天都會有成千上萬的神童出生，那會是怎樣一個神奇的世界。”
“神童不是這樣子的，”船帆對室女的興奮不以爲然，“圖書館永遠隻是圖書館，不會成爲神人的。”
室女聽船帆這樣說，沉吟了一會兒，若有所悟，“哦，似乎也有些兒道理。不讨論了，這是很深奧的問題。禦夫，我們工作了，你剛才讓我們做什麽？”
“讨論是你，不讨論也是你，裏外都是你的道理。”船帆小小的腹诽了一把，“禦夫說第五星對我們構成不了威脅，讓我們關注第四星，如果第四星也把人變成圖書館，他們對我們的威脅也大大降低了。”
“爲什麽，哦，我們還是工作吧。”室女咕哝着，收拾思緒處理着飛船收集到的信息。
“他們發現我們後會有什麽反應呢？”禦夫思考着，自言自語，把想到的問題傳遞出來“第四星對我們的探測是一次例行探測的偶然所得，還是接到第五星的預警後的有意爲之？他們會聯手嗎？若聯手，他們下一步會采取什麽行動？他們的能力能幫助他們做出什麽層次的行動呢？對我們會造成什麽程度的威脅呢？我們以什麽方式對待呢，反擊？避讓？”
“像以前一樣，滅了他們。”獵戶高高的聲音在飛船内嗡嗡震蕩着，“對我們無用，還不自量力，他們的下場隻有一個，毀滅。禦夫，雷厲風行的船長哪裏去了。下令吧，對你的摧毀命令我會執行得利索幹淨。”
是的，凡是擋在他們面前的文明，一路上他們不知毀滅了多少，有些是因爲對他們的到來有了防範之心，他們對這些不知晦朔的無知文明一滅了之，有些純粹就是看不慣而滅之。他們一路行來，滅了不知凡幾，變成了不折不扣的文明清掃者。
于此，獵戶對禦夫變得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甚是不滿。
禦夫似乎變得有情了，這可不是獵戶所希望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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