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全然沒有想到,愣了半晌。道,“若不是她倆,你倒選誰?”
顧氏表面的溫和,不過是掩藏住内心的狂躁。姚傾見她要惱,于是軟了聲音。“孩兒知道娘爲了此事勞心費力。可這兩個皆是我的貼身丫鬟,若做通房還好,陪滕隻怕日後與我麻煩頗多。”
滕妾的身份比通房高出許多,也比一般的妾侍要高。是以陪滕時多選親姊妹或是堂姊妹。
顧氏沉吟,“娘也想過這些,但是流蘇、流螢兩個都是家生子,娘老子都在永甯侯府,況且她們自小待你衷心,總比旁人好上許多。”
“利令智昏,倘若一個人被利益驅使,還能顧得上親人嗎?而衷心這麽脆弱的東西,又真的能一輩子靠得住嗎?”姚傾口氣悲涼,竟不像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
這般早熟爲何?顧氏心裏悲恸,方才怒火消了大半。姚傾見她神色有所動容,于是又趁熱打鐵。“娘若信得過,隻将這件事交給傾兒處理。絕對處理的妥妥當當。”
顧氏雖有疑慮,但思及姚傾之前種種做派,倒也放下心來,點頭應允。母女兩個便又說了一些閑話,各自去了。
姚碧蓮自上次自盡被救回來之後,就得了一場重病。本就唯唯諾諾的性子,越發愚懦。如今已經是連去給老太太請安都不敢,隻悶在屋子裏不出門。
香姨娘整日抱着以淚洗面,永甯侯知道以後,自然是好生責罰了姚碧芳一番。如此用心歹毒之人,不配做他永甯侯的女兒。自此,永甯侯府再不與其來往。姚碧茵留下的兩個外孫倘若回府,也不許要勞煩姚碧芳,自然有人上門去接。
永甯侯黑臉唱的賣力。顧氏自然也要将紅臉唱的到位。于是便安撫姚碧芳,“你父親不過是一時氣惱,你到底是他骨肉,隻要将茵姐兒留下的兩個孩子照顧好,你父親總有原諒你的一天。”
姚碧芳淚眼朦胧,連連點頭,“還求母親躲在父親面前美言兩句,孩兒……孩兒當時真是無心之過。不曾想……不曾想八妹妹竟然……”說着已經是泣不成聲,一是因爲後悔,二是因爲害怕。
顧氏拍拍她的肩膀。也紅了眼眶。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好孩子,母親知道你必定不是那心存歹毒之人。待過些日子,你八妹妹恢複好了,你父親自然也就消氣了。”
姚碧芳滿是感激,頭一次覺得天敵顧氏也沒有那麽面目可憎。反觀一旁一直淌眼抹淚的生母小殷氏,仿佛幫不上什麽忙。于是哭的越發委屈。
顧氏安撫着。将她送上馬車,命人親自送回到了勇毅侯府。
嫁一個庶出女兒去勇毅侯府原本也并不是非要牢固兩家的姻親,不過是看着茵姐兒留下的兩個孩子。而姚碧芳這般爲人處世,嫁到别人家恐怕要給永甯侯府添麻煩。如今她除了照顧永甯侯的兩個外孫之外,基本成了棄子。勇毅侯府也明白,因爲姚碧芳的愚蠢。他們與永甯侯府的姻親關系已經是名存實亡。除了不停的巴結茵姐兒留下的兩個孩子,時不時讓他們在永甯侯府露一露臉意外,勇毅侯府想不到什麽法子能夠再拉近和永甯侯府的關系。
本就對姚碧芳不大滿意的勇毅侯。自此對她越發冷淡。姚碧芳基本開始守了活寡。
所謂自作孽不可活,興許說的就是她這一類人。
姚傾知道這些的時候,不禁歎了一口氣。人爲何偏要争強好勝?掙來搶去到最後卻是什麽也抓不住,何苦呢。
六小姐姚碧芳與八小姐姚碧蓮争執這一檔子事,人人都瞧着是六小姐欺負了八小姐。隻因爲她素日裏盛氣淩人。可真正被欺負了,吃了虧何嘗不是她自己?
姚傾看着八小姐日漸好起來的精神。豐盈起來的體态,嬌媚起來的容顔,對于出事那一日覺得少有不妥的地方也想的通透了。
爲姚傾選陪滕這件事情,一直緊鑼密鼓的展開着。永甯侯府上下沒有人不知道。
八小姐半月又餘的時間已經好了起來,老太太依然覺得八小姐是最佳的人選。
姚傾這日同八小姐坐在一塊,讨論才在繡娘要來的新花樣是應該繡手帕還是繡桌屏。
姊妹兩個抵着頭,看起來十分親密。
姚傾許久沒有好好看過八小姐,今日看起來似乎是同以前大不相同了。
“我瞧着妹妹是因禍得福了,近日來出落的越發水靈。”姚傾眨眨眼睛,帶了幾分調侃。
八小姐姚碧蓮漲的滿臉通紅,眼睛裏卻閃着狡黠的光。“姐姐是在挪揄我嗎?當時若是有一點法子,誰會願意尋死呐?”
姚傾不知可否點頭,端起汝窯三清蝦茶杯,抿了一口茶。好奇道,“說起來,我一直好奇,那日六姐姐到底跟你說了什麽,竟然叫你下了那麽大的決心?”
八小姐姚碧蓮眼神閃爍,“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還提它做什麽呢?”
姚傾沉吟,似乎帶了幾分抱歉。畢竟揭人家傷疤很不道德,于是又興高采烈的轉移了話題。“下個月二十八我就要出門子了,到時候妹妹與我一同陪滕。嫁衣可都繡好了?”
八小姐如遭雷劈,“母親不是另選了人?我……我這樣子随姐姐滕嫁,豈不是要丢了永甯侯府的臉?”
真說話間,卻見流蘇打了簾子進門,歡喜道,“小姐,肅王世子來看小姐了。”
男女大婚之前,不準四下見面。賀伯卿這時候來,委實讓人覺得驚訝。八小姐猛然起身環顧四周,似乎是想要快些躲起來。
姚傾拉了她的手,招手叫一旁熨燙衣裳的春菊。“這會兒出去怕是要跟肅王世子撞上,你扶着八小姐去屏風後頭避一避吧。”
春菊,忙将手上的東西放下,擦了擦手,便迎上來扶着姚碧蓮,往屏風後面引。這邊姚碧蓮的裙擺剛在屏風處消失,那邊賀伯卿便踏步進了門。
今日他穿一件青色圓領直綴,腰間玉色宮縧兩側各綴香囊玉佩,刀刻一般五官十分深邃。還未開口說話,便先笑了起來,原本俊朗的臉上左側一個酒窩,竟帶了三分俏皮。屏風後面的八小姐見了,竟然一時心頭小鹿亂撞。
别說是第一次見的八小姐,見了多次的姚傾也不得不承認,這厮真是越發的俊朗了。
兩人許久不見,雖是未婚夫婦,可交情卻不見得有多深厚。見面難免有些尴尬。
賀伯卿指了指一旁鋪展開還未繡完的大紅嫁衣,“傾兒,下個月咱們就要完婚了,你怎麽還沒繡完嫁衣啊。”
“那是八妹的。”姚傾拉着賀伯卿坐下,招手讓春菊将衣裳收起來。
“按照序齒,八妹應該在你之後嫁人吧?”賀伯卿似乎有些懊惱,“這麽說,我豈不是還得随份子錢?”
噗~這是什麽邏輯?姚傾忍俊不禁,“下個月我帶着嫁妝和我妹妹嫁給你,不用你破費。”
賀伯卿眯起眼睛來,“這麽說,八妹是你的陪滕?”
“嗯。”姚傾點頭,神情有些暗淡。
賀伯卿湊上前,認真看着她。“你不高興?”
姚傾往後退了退,與他拉開距離。笑着搖頭,“陪滕是自己妹妹,總好過别人不是?由得我高不高興嗎?隻是覺得委屈了妹妹。女孩子都想嫁人爲妻,而非做妾的。”
這話題似乎有些沉重,賀伯卿垂眸沉思。此時恰巧流螢上茶,姚傾親自捧了茶杯遞上去。“你今日怎麽來了?”
賀伯卿拿着茶盞的手一頓,旋即笑道,“大婚前,我要北上辦差。臨行前,來看看你。”
“你去做什麽?”姚傾忽而有些緊張。“難不成又有匪寇作亂嗎?還是你要去蒙古?”
對于姚傾的緊張,賀伯卿頗覺意外。看着姚傾,笑的很得意。
姚傾臉上一紅,低頭飲茶。暗自懊惱自己。原本是交情不深的兩個人,爲何聽說他要北上卻如此緊張?許是因爲和他訂了親的關系吧。
賀伯卿臉上得意的笑容并沒有持續太久,他伸手捉了姚傾的手,緊緊握住。“我若回不來,你不必遵循我們的婚約。”
姚傾心頭猛的一陣,哪裏還顧得他越了禮數握着自己的手。擡頭看向他,驚慌道,“你在說什麽?”
賀伯卿臉上認真的神情稍縱即逝,旋即托起姚傾的手,放置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姚傾如觸電一般,猛的将手收了回來。
他雖然是未婚夫,可也未免太唐突了。姚傾臉上漲的通紅,一半因爲氣憤,一半因爲羞澀。
賀伯卿卻仿佛并沒有看見,抿了一口茶。“我若能活着回來娶你,你便答應我一件事兒吧。”不等姚傾問,賀伯卿又道,“我賀伯卿此生隻願娶一位妻子,白頭偕老。不願意要勞什子的滕妾、通房。”
姚傾聞言又是一震。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況且滕嫁是祖宗規矩,娶一贈二的好事兒,沒有男人會拒絕。
賀伯卿在說什麽?
正當姚傾愣怔之時,卻聽見門口一陣清脆的擊掌聲。“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伯卿果真是對傾兒情根深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