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芳被她這樣一看,心裏莫名緊張。
未出閣前,她雖是庶出,卻因母親得寵有老太太庇佑,并不懼怕姚傾。如今出閣,嫁了勇毅侯爲妻大小是個侯夫人,比之未出閣前身份更尊貴些。原本應該是底氣十足的,可偏就被姚傾看了那麽一眼便覺心驚肉跳。
姚碧芳心裏頭也忍不住嗤笑一番,姚傾什麽了不得?有三頭六臂不成?不過也是個婚事要靠父兄做主,陪滕需要祖母定的女兒家罷了。再大能耐如何?還不是乖乖受着?
想到這,倒是來了些硬氣。微微笑道,“五姐不是還沒說人家?不若也帶着五姐去。八妹妹溫柔賢惠,五姐姐聰明伶俐。七妹有兩個姊妹做滕妾,到了肅王府可猶如添了左膀右臂,再沒有不得意的道理。”
這一招可真是一箭雙雕,羞辱了姚碧芸,惡心了姚傾。
姚四老爺雖然是個混球,沒有官爵,不長進。可姚碧芸到底是侯府裏頭的嫡女,若是賀伯卿另聘爲妾暫且說的過去,可陪滕似乎有點太過辱沒了。
姚碧芸漲紅了臉,可如今姚碧芳不比從前,是個侯夫人,她不能争執。反倒是四太太出于母親對女兒的保護,冷笑一聲,尖着嗓子道,“六姑奶奶出了門子就是與以往不同,做了侯夫人總比做庶出小姐的時候見識不同。能想得出叔父家的嫡出姐姐給自己個兒的妹妹做陪滕,倒也真是煞費苦心了。”說着又咯咯笑着看向姚傾,花枝亂顫的模樣仿佛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在叙說自己的不滿。“傾姐兒,你瞧你六姐姐多疼你。左膀右臂都替你挑好了呢。”
話中的挑唆之意再明顯不過。姚傾雖是心中有火,卻也不是那莽撞之人。于是淡笑道,“依四嬸子的意,侄女兒是不是該起身給六姐行個禮。重謝一番?”
四太太正欲開口,一旁姚碧芸卻略帶慌張道,“七妹妹這話說的,豈不要折煞了六姐?如今你可是禦賜的正一品尊正鎮國郡主,整個永甯侯府除了老祖宗、父親、母親誰敢受你的拜?”
這話是說給一旁不知天高地厚的姚碧芳聽的,姚傾已經不是昔時那個侯府嫡女,而是禦賜的郡主了。便是姚碧芳如今是個侯夫人後如何?到底姚傾的身份依舊比她尊貴。
有些主意該打,有些主意不該打。
沒有人聽不出這話外之音,姚傾略略帶了一些羞愧,嗔道。“都是一家子人,五姐姐何必說這樣的話呢?便是有個郡主身份,我還是永甯侯府的七小姐。什麽事不得憑老祖宗、父親、母親做主?”
你姚碧芳算什麽東西。也能指手畫腳?這後半句話雖然沒有說出來,可衆人卻都聽的明白。
姚碧芳臉上燒的火辣辣的疼,仿佛被人重重扇了一記耳光。
此時她似乎對于自讨沒趣這個詞,有了更深刻的領悟。
永甯侯府的老太太此時卻要發揮自己糊塗的本事,她仿佛全沒聽明白衆人你來我往之中的暗喻。正色道,“傾姐兒說的沒錯,管她如何,到底是我永甯侯府的女孩子,凡事總得聽長輩的。芸姐兒如今沒說人家,老四名聲在外。肯聘娶芸姐兒的左不過是些個侯府上的庶出少爺。便是做了平頭太太,怕也是不及給肅王世子做妾。芳姐兒的提議,倒也可以采納。”
衆人一時驚異。全都瞪圓了眼睛。
顧氏卻面色平靜,刮了刮手中描紅汝窯杯,聲音平緩道,“母親所說也并無道理,若當真如此。四房也無異議的話。那我便也就回了前兒來提親的鎮遠侯府,隻說咱們姚家的五小姐要随七小姐陪滕。不能嫁他們的三少爺了。”
鎮遠侯府三少爺乃是鎮遠侯原配所出最小的嫡子。
衆人一聽,又是一愣。老太太也是神情複雜,意外道,“鎮遠侯府求了親?”
顧氏不置可否的點頭。
鎮遠侯年少封爵,也是京中富貴至極人家。其已故原配夫人出身榮國公府,育有兩子一女,其長子被封世子,三子如今十八歲,前次科考雖是挂在榜尾,但在貴胄人家已算是一朵奇葩。人品樣貌暫且不論,光是才華就可以輕松甩許多纨绔幾條街。對于姚碧芸來說,這絕對是一門再好不過的親事。可謂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便宜事。
但是好事裏面總得隐隐藏着一些隐患。
這麽好的人兒,可匹配的京中貴女比比皆是,爲何偏就選中了姚碧芸。
原因很簡單,他在家裏沒地位。上有兄長怕其争搶爵位打壓,下有繼母怕其成了氣候爲生母報仇,是以這位哥兒是個夾縫中求生存的苦主。
爲什麽繼母怕他報仇?這裏面自然是有典故的。這位繼母原是生母的閨中好友,早在生母在世時就與鎮遠侯有了首尾。鎮遠侯原配夫人知道此事時,着實大鬧了一把,京中衆人皆知。就當大家以爲這位閨蜜要以悲劇收場時,原配夫人卻喝了她敬的茶,擡進門來做了妾。後來不過兩年,原配夫人就莫名暴斃了。之後自然就是這位閨蜜被扶正。
這是一個永甯侯府詳盡知道前因後果的故事。爲什麽?
因爲這位繼室夫人是姚四太太的親姐姐。
她要娶外甥女進門,自然是想将姚碧芸當做棋子,控制繼子。
她爲什麽不親自跟四太太商量親事?因爲四太太詳盡的知道鎮遠侯府裏的種種,更知道她的爲人,是以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
于是便找上了顧氏。
顧氏本是猶豫的,可如今這局面。若不将姚碧芸推向火坑,那跳進火坑的就是姚傾。
四太太一時像被雷擊中了一樣,人神交戰了半天。要開口拒絕。
卻聽老太太道,“這麽好的一門親事如何能推了?”說着摟過姚碧芸,“鎮遠侯夫人可是芸姐兒的親姨母,日後嫁過去也必定不會受苦。如此說來,倒是比嫁肅王府做妾好太多了。”
姚碧芸也知道鎮遠侯府的事情,嘴角抽了抽,最後認命的紮進老太太懷裏故作嬌羞狀。
嫁人爲妻,總比給人做妾好。
姚碧芳目的沒能達到,自然是心有不甘。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能說出反駁的話。
别說鎮遠侯府的事情是秘密,就算不是秘密。她公然勸說姊妹做妾,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
用心險惡之人,總是需要掩藏自己的。姚碧芳也比不例外。
此時化險爲夷之後,姚傾少不得要出口惡氣。于是便有些怅然若失道,“倘若六姐姐不是先嫁給了大姐夫做填房,怕是陪滕的最好人選了呢。咱們姊妹一處,方才真叫做相互照應呢。姐姐自小疼我,處處爲我考慮。”
姚傾将照應二字咬的極重,直叫姚碧芳覺得一口銀牙也跟着生疼。
一旁安靜坐着吃茶的姚碧蓮将此前種種看在眼裏,眼眸中忽然現出些許不安與踟蹰來。
她本就不引人注意,且又是個安靜性子,一時倒也無人注意。
一衆人等在老太太處吃過晚飯後,便也都各自回房休息。
姚傾這一天累的筋疲力盡,回到沉魚閣便就洗漱睡下。
至到午夜時分,聽的外面似乎有嘈雜人聲。姚傾本就睡眠極輕,披了衣裳起身。原想自己摸着去點了燈,哪成想睡在外邊守夜的流螢已經點了燈,進來。
提了提身上披着的衣裳,輕聲問道,“小姐可是被吵醒了?”
姚傾尚且還有些睡眼朦胧,可流螢卻是精神的。想來應該是醒了半天的,那這麽說外面應該是吵了一段時間了?
姚傾點頭,自行摸到八角圓桌旁倒了杯水喝。幹澀的嗓子覺得舒坦一些後,方才開口。“外面怎麽了?”
“是蘭心館内,不知出了什麽事情。”流螢将屋内四角的宮燈都點燃,屋内霎時亮了起來。
姚傾略一蹙眉,“叫流蘇去瞧一瞧,這麽吵下去怕是要驚動祖母的。”
依姚碧芳的性子,今日栽姚傾和姚碧芸不成自然是心懷怨怼的。與她住在一起的姚碧蓮此時應該是受了牽連。
姚碧蓮生母是顧氏陪嫁婢女,多年來伺候的小心謹慎。頗得顧氏喜愛。姚碧蓮又是溫吞軟糯的性子,不出挑,也安分守己。且素日裏姚傾對她也是極好的。姊妹中,除了姚碧蘿姚傾便與她最爲交好。
姚碧芳未出閣前妹妹在姚傾處吃了虧,便要将怒火撒在姚碧蓮身上。如今看來怕又是故技重施。
姚傾心裏厭惡至極,可行動上卻不能有所表示。
隻能等着明日天亮。
不到半頓飯的功夫,出去打探的流蘇便回來了。
她臉上的神色讓姚傾知道,事情怕是不好。
心裏竟七上八下起來。強自鎮定問道,“出了什麽事兒?”
“八小姐懸梁自盡了。”流蘇一張臉慘白,聲音低靡。
“你說什麽?”姚傾騰的一下跳了起來,整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好端端的怎麽會懸梁自盡?”流螢捂嘴掩住驚呼,半天後才問出這麽一句。
“人……救下來了嗎?”姚傾覺得身體虛軟,可還是想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于是目光灼灼看向流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