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蘿仿佛被釘在原地一般,定定的看着賀綫,瞳孔漸漸收縮。一雙素手在袖中漸漸緊握成拳。
對于她來說,姚傾就是一個魔咒,無論如何努力都擺脫不了。
腦海中回憶翻湧,心中更是起了驚濤駭浪。姚碧蘿咬緊了唇,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坐在賀綫身邊。動作優雅的爲他布菜。
賀綫拿着銀箸的手微微一頓,随後便将其輕輕放在桌上。起身不發一言,便往外走。
姚碧蘿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狠戾。
自姚傾回府後的第二日起,京城便盛傳永甯侯府七小姐被賊人擄走,清白不保。
其中細節始末,詳盡清晰,仿佛講述之人親眼目睹一番。
更有甚者将此時杜撰成書,公然于酒肆茶樓等處繪聲繪色講說。
永甯侯一張老臉委實挂不住,本就滿腔懊惱,偏逢老太太不知體恤兒子心酸,因着這事吵鬧不休,
“我永甯侯府沒有如此敗壞門楣的小姐,傾姐兒打哪來,就将她送哪兒去!”老太太漲紅着臉,不知将這句話吵了多少次。
滿府上下都因此猜測,姚七小姐并非親生。
而藏不住秘密的永甯侯府竟也将這句話流傳在外,那酒肆、茶樓裏頭又大肆宣揚了一番姚傾與姚子瑜的兄妹生死戀。
姚傾日漸消瘦,形容憔悴。
永甯侯雖然因此飽受争議,可他到底是個心善之人。瞧着姚傾日日萎頓與沉魚閣内,不敢踏出閨房半步,終究軟了心腸,踏入沉魚閣去探望一番。
此時正值天光明媚之時,姚傾正因爲自己的算盤可能落空而懊惱。環佩交響處,珠簾被依次打起。她猛一擡頭。正瞧見一身朝服英姿勃勃的永甯侯踏步而來。
這沉魚閣自姚傾記事以來,永甯侯總共踏入過兩次。一次是當初将她自外面帶回來安置,一次便是今日。
姚傾心裏委實惶恐,忙站起身行了禮,喚了一聲父親。
永甯侯目光糾結,點了點頭,揮手示意姚傾坐下。自己則在臨窗的榻上坐下。
姚傾見永甯侯落座,自己便在一旁的紫檀木圓墩上坐了,畢恭畢敬的低頭等候聽訓。
沉魚閣内伺候的一衆下人,因素日裏鮮少見到侯爺。此時都屏氣凝神站在一旁,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見過世面的顧媽媽,自然是親自将泡好的茶端了上來。放在梨花木小炕桌上。垂首退到一旁。
永甯侯見到沉魚閣内衆人皆都規矩手裏,心情稍霁。再瞧姚傾一副誠惶誠恐,面黃肌瘦的模樣,再大的怨氣也消減了大半。清了清嗓子,看向一旁顧媽媽道。“七小姐素日裏飲食起居可都是你照看的?”
顧媽媽沒料到永甯侯突然發問,惶恐萬分。連忙點頭,“是奴婢。”
永甯侯英挺俊眉一皺,“你是府上的老人,又是侯夫人的陪嫁,如何将我好好的女兒照顧的如此羸弱?”
永甯侯本就聲音低沉。此刻又多了幾分冷意。顧媽媽被唬的不輕,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奴婢伺候小姐不周。使小姐因得心病不解而如見憔悴,萬死難辭其罪。”
這話像刀子一樣插進了永甯侯心裏,“心病不解?”他揚眉,神色嚴肅。
姚傾見此已匆忙起身,在顧媽媽身前跪了。“父親莫要責罰他人,一切都是女兒不是。女兒行事不周。于永祿寺内爲母親祈福時被強人擄走,緻使家族蒙羞。遲遲不敢以死表明清白,苟活至今日,拖累衆人。”
姚傾泫然欲泣的模樣,叫撫養她長大的永甯侯如何不心疼不忍?他歎了一口氣,朗聲道,“你若當真死了,才是真真丢盡了我永甯侯府的顔面。這世上之事,最難不過解決之法,無能之人才會尋死。有心之人惡意散布謠言中傷我永甯侯府,倘若你當真糊塗的尋思,知道的說你是以死明志,不知道的到以爲你不看屈辱一死了之。這餘波要震蕩多久,誰人能知?我好好的女兒,憑什麽因幾句謠言就葬送了性命?你且不許做那糊塗事。”
姚傾以爲永甯侯是來興師問罪的,全然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震驚之餘更覺得一股暖意湧上心頭,眼眶一酸,哽咽出聲道,“父親教訓的是,女兒不能讓永甯侯府蒙羞。”
“好了,你且先起來吧。”永甯侯軟了聲音,伸手拉了姚傾起身。“你母親有孕在身,不宜勞神傷身。你莫要日日躲在這沉魚閣内,從前該如何還是如何。莫要叫她挂心。”
“女兒知道。”姚傾坐下,垂首聽訓。
永甯侯端了茶杯,用蓋子輕輕撥動着漂浮的茶葉。屋内鴉雀無聲,盡是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姚傾偷眼打量,見永甯侯劍眉緊蹙,心不由的提了起來。
想找個話題打破沉默,卻見永甯侯抿了一口茶後道,“原本這事該是你母親來說,可她如今狀況爲父總不忍心她再過于操勞。今日,便由我代你母親同你說了。”
姚傾擡眸,定定的看着永甯侯。一顆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永甯侯避開姚傾的視線,似乎有些心虛。“爲了你能安甯度日,保全我永甯侯府百年清名,爲父要将你嫁人。”
姚傾倒抽一口涼氣,詫異過後,幹笑了兩聲。“女孩兒大了總要嫁人,父親何必将女兒出嫁說的如此大義凜然。隻是,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兒,能願意娶女兒的,怕已不是高門大戶。倘若門不當戶不對,女兒不願給永甯侯府抹黑,自請削發爲尼。一旦踏入佛門便與永甯侯府無關。”
永甯侯性子溫厚,原也心知姚傾無辜。此時被她如此一說,對于散布謠言之人也是恨之入骨。咬牙道,“我侯府嫡女,本該嫁入高門大戶做嫡妻。縱然是做皇子嫡妻也不爲過。可如今……可如今竟是要委屈你……做妾……”
顯見說出這話,叫永甯侯極其吃力。那最後一個妾字已經微弱到幾近不聞。
然而衆人還是聽的真真切切,都倒抽一口涼氣。
姚傾聽後反倒釋然,抿唇笑道,“爹要将我嫁誰爲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