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盛情難卻,表姑母暫時留宿在了永甯侯府,要等到老太太壽禮過後,方才往自己娘家勇毅侯府去。
回京不帶着女兒去看自己的娘家人,反倒住在永甯侯府這個姑母家,難免叫永甯侯府上下許多人瞧不起她這幅攀高枝的模樣。
而永甯侯府裏頭的小姐們,骨子裏都是傲慢的,自然也沒有人願意跟林嫣然這個外來破落戶結交。隻姚碧蘿是個和善的,素日裏與她有些個走動。
因老太太七十歲的壽誕,很是隆重。一家子子孫裏頭,隻有在外放任駐守邊防的世子姚子珏不能回京,其他但凡在外的,包括姚子瑜的妻小,都在老太太壽誕之前趕了回來。
永甯侯府一時熱鬧非凡。
老太太壽誕這一日,姚傾早早就被顧媽媽和流蘇齊心協力從被窩裏拉了出來。
牆上自鳴鍾才響過卯時的更點,姚傾很不情願的揉了揉眼睛坐起來。
床上垂着繡了四季迎春花鳥圖的薄料子床幔被一左一右拉了起來,床頂流蘇晃動。
姚傾單穿了一件月色領口繡花中衣坐起來,将蓋在身上繡了大朵牡丹的薄衾掀了起來,迷迷糊糊的将腳踩進了軟底繡鞋中。接過流蘇地上來的濕帕子,敷了敷眼睛,這才将困意趕走,睜開一雙美眸清澈明亮。
四個小丫頭分别捧了洗漱用具一字排開。姚傾在流螢的攙扶下,下了床,被侍候着洗漱。
顧媽媽遞了一隻汝窯青花礬紅描金花卉紋杯碟,語氣輕柔道,“這是才用梅粉煮了羅漢果的茶,可是暖胃潤肺的好東西。傾姐兒早起來,用上一杯。”
姚傾道了一聲謝,便端起來慢慢喝了。入口甘甜開口,很是開胃。不由贊歎道,“媽媽費心了。”
顧媽媽笑着推辭,又忙着吩咐丫頭們給姚傾梳妝打扮。
這樣喜慶的日子,本該穿的明豔亮堂一些,可奈何姚傾本就姿容豔麗,倘若再穿的招搖,難免惹人厭煩。
流蘇素日裏管着衣服首飾,常替姚傾搭配,最是知道該如何揚長避短。于是便挑了一件嫩綠色八寶挂線衫,配了一條流雲條線裙,又給姚傾拿了一雙雙色段孔雀銜珠芙蓉繡花鞋來。
這樣一身搭配起來,嬌嫩清麗,既不招搖,又叫姚傾顯得十分漂亮脫俗。
流螢梳頭功夫最好,配着這身衣服給姚傾梳了一個小小的堕馬髻,錾着幾朵珠花,并一隻小小的翡翠步搖,鬓邊又壓了幾朵新鮮的海棠花,既清雅又不失貴氣,襯得她嬌柔中多了幾分俏皮。
兩隻手腕上各綴了一隻赤金雙環翡翠镯,頸間依舊用細細的小金項圈綴了自小帶着的玉佩。
姚傾一應打扮齊全了,便被流蘇拉着到鏡子前面照了一遍。
“今日不知道多少侯府、伯父、公府的太太瞧見了小姐,要聘娶回家做媳婦呢。”流蘇瞧着鏡子裏的姚傾,美豔動人,不禁心裏頭喜滋滋的。小臉上洋溢着的全是驕傲和神氣。
姚傾卻并不怎麽樂觀,抿唇瞧了鏡中明眸皓齒的美人。倘若不是這般樣貌,她也不至于處處小心。
這一頓收拾下來,已經耗了一個多時辰,姚傾擡頭,瞧了一眼自鳴鍾,已經是卯正一刻。于是往臨窗的榻上坐下,“今日是祖母的七十壽誕,皇後娘娘雖不能親自回來省親,但是前兒已經叫人傳了話來,太子殿下必定到訪來給老太太拜壽。原本這壽誕父親便是極看中的,今日又有太子親臨,不知又會多了多少不曾收到帖子,卻也要來拜訪的人家。這府上定是異常的熱鬧。舉凡熱鬧之時,便多生變故。且姊妹們原就都是爲了太子爺争搶不休,如今他親自來了,少不得要使出渾身解數來,引得太子注意。恐怕這一日,是非極多。現下,還不到時辰請安、拜壽。我有幾句話想說,你們都仔細聽一聽。”
姚傾這一番話,說的流利暢快,且骨子裏透出一股子自信和穩重來。叫人如何也瞧不出是個十四歲女孩子的樣子。素日裏流蘇和流螢是敬重她慣了的,不覺得如何。反倒是一直将她當孩子一樣疼着的顧媽媽,頗爲訝異。半晌愣怔後,心裏頭又欣慰不少。七小姐能夠老成穩重,也是她這個做仆人的造化。
顧媽媽轉身去将内閣的門關嚴以後,便往姚傾跟前站住。
姚傾瞧了一眼,悠悠然開口道,“今日流蘇、流螢兩個都要跟我一塊出去陪客人。院子裏便隻留下媽媽一個人張羅,辛苦媽媽了。”
姚傾屋子裏各等級的仆婦丫頭加起來,林林總總也有近三十個人。平日裏衆仆婦和一等丫頭由顧媽媽管束,二等丫頭和三等丫頭由流蘇、流螢兩個管束,而粗實丫頭大多數都聽二等丫頭的調遣。如今流螢、流蘇一出去,仆婦和二三等的丫頭都落在了顧媽媽的肩頭上。這院子裏不乏有老太太、小殷氏和四太太送來的人,趁此機會作亂是大有可能的,所以顧媽媽今日的擔子便加重了。
顧媽媽是一早就打起了精神的,聽姚傾這般體恤自己,心裏頭也是一暖。往前給姚傾行了一禮,“七小姐說的什麽話,這都是奴婢應該應分的。你隻管放心的在前頭應付,這院子裏有媽媽看着,絕對不叫人挑出半點毛病來。”
“嗯。”姚傾點頭,“媽媽一會隻管訓話去,倘若是誰因吃酒、貪玩或是賭錢耽擱了差事。可不必報太太和老太太知道。我直接就可以賞了闆子打發出去。”
因都是下人,倘若顧媽媽說話太重,難免叫人不服。可若這話是姚傾說的,衆人心中隻能有懼怕不敢有抱怨。姚傾将厲害的名聲往自己身上攬,爲的就是叫顧媽媽不要爲難。她還有男人、孩子,還要在下人的圈子裏混,絕對不能得罪盡了這些人。
顧媽媽感念姚傾的體貼,眼眶有些熱。忙點頭答應,“七小姐盡管放心。”
姚傾點點頭,又看向流螢和流蘇兩個,道,“太子雖是尊貴,到底是老太太的外孫。今日很有可能進内宅來給老太太磕頭的時候,不叫一應姊妹們退避。各房頭的小姐們,性子不一,到時候興許會出許多變故。咱們隻管靜觀其變,不許強出頭。”說着又着重提點流蘇道,“縱然是五小姐或者是六小姐對我做了什麽,你也不可強替我出頭。這公侯府上最注重的便是禮節。素日裏姊妹拌嘴,你牙尖嘴利常替我辯駁幾句。我縱你不管,因是在咱們自己的屋子裏,沒什麽了不得。倘若今天你再不知輕重、尊卑,便是給丢侯府的臉,抹皇後娘娘的面子。聽清楚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