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你笃定的情感背後都有不可觸碰的真相。姚傾有點黯然,但卻很快就釋然了。
已經經曆過一次生死的人,還有什麽感情不能釋懷?
隻是她未免覺得有些凄涼,是否眼前所有疼愛自己的人,到最後都是将她推向滅亡的罪魁禍首。
因爲沒有血緣的暗中牽連,所以她們之間的情誼,很容易就在利益面前崩塌嗎?
姚傾突然覺得,或許上輩子自己從未看清過姚碧蘿。她比那時候的自己通透,所以早就看透了入宮并非是好結果,所以嫁給了賀伯卿,一聲順遂。
倘若真是如此,那今生又如何這般費盡心機要進宮?姚傾心頭陡然一凜,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沒抓住,卻留下了影子。
姚碧蘿是重生的,而賀伯卿大抵也不似自己想的那樣壽終正寝,碧蘿上輩子過的也并不好。她的目标也許不是太子賀?,而是最後稱帝的賀?。
可有了兩個重生者,誰知道那個自稱穿越的人會不會還出現,而這樣的世界,上輩子的一切還會按部就班發生嗎?
突然變得神情有些萎頓,姚傾也起身進了暖閣。
起初,她重生歸來的時候,是有些惱怒的。她臨死之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卻隻知道一丁點,還有大部分的空白,叫她無法不好奇;而後眼睜睜的看着疼愛自己的丈夫因自己過世;還親耳聽見一直笃定情深的那個人是用什麽樣諷刺的口氣送她上路。她的一生過的很難堪,最後也很絕望。
最艱難的心路曆程都走過了,憑什麽要叫她重新來一次。
開始她是消極的,帶着一絲憤怒,沒有半點求生的意識。
後來顧氏和姚碧蘿輪流守在她的病床前,盼着她快些醒過來。感受着她們給的溫暖,她又覺得,重生何嘗不是上天的一種恩賜。既然上輩子做錯了,那這輩子就糾正自己的道路。
帶着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的從容,好好守護自己的親人,愛人,好好的走過這一生也不錯。
可當她發現自己要守護的人,原來也是重生黨,瞧着這架勢又要同自己爲敵。她突然覺得有些無力。
重生有什麽了不得?命運還是無法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唯一的優勢,不過是帶了前一世學會的許多東西,用更豁達的心緒面對着個世界。
姚傾和衣躺在床上,想着該如何叫姚碧蘿知道,她無心入宮,她還是希望跟碧蘿像上輩子一樣交好的。
悉數她并不漫長的一生,知己寥寥無幾,唯有碧蘿一人而已。叫她舍棄碧蘿,反目爲敵,很難。姚傾想,自己該給她三次機會,倘若她害了自己三次以上,再作計較也不遲。
她做了很大的退步,連夢裏都希望碧蘿能夠幡然醒悟。
連續抄佛經,又郁結情緒在心,難免叫她瘦了許多。
顧家的二表哥顧缙來看受傷後早就已經活蹦亂跳的姚子瑜,拎着他一道來内宅給老太太請了安,便直奔姚傾的屋子裏來。
埋頭抄佛經的姚傾擡頭時,正瞧見顧缙挑了簾子進門。眼前跳躍的顔色,叫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顧缙總愛穿很花哨的衣服,比如今天身上的這件袍子,起碼有五種顔色,裏面的褲子又是很亮的翠綠色,腳踩粉底小朝靴。這樣繁雜的顔色湊在一起,好似開了染坊,倘若是旁人穿上,難免會有些嘩衆取寵。可偏穿在她這位二表哥的身上,卻是别有一番風雅倜傥在裏頭。配着他那俊俏的臉龐,當真叫人挪不開眼。
姚傾将手上的筆放下,唇邊蕩出笑容來,取笑道,“一點名醫的風骨也沒有,倒好似街上遊手好閑的閑漢。”一面說着,一面往這邊迎來,才剛要讓他進門去坐,正瞧見緊随其後的那抹藏藍色身影,臉上的笑容又凝住了。
姚子瑜萬年不變的刻闆臉孔,每次見到她都會露出一副厭惡的神情。叫姚傾自己瞧了,也覺得心裏發堵,好似屋内的新鮮空氣全叫人抽幹了去,局促又有些不安。
兩人四目相對,姚子瑜的眸光一沉。他更讨厭姚傾看見自己時的疏離模樣,從前好好的,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變了。他下意識的厭煩姚傾,姚傾也下意識的懼怕他的管教。不過,還好,他們從來也沒起過什麽沖突。
顧缙知道姚子瑜管教姚傾很嚴,見她這樣的神情。自然是要解圍,伸手就捏她粉嫩鼻頭,道,“名醫有什麽風骨?偏要什麽一身白袍,飄逸如谪仙一般才好?倘若我是那樣,豈不知多少小媳婦、大姑娘被迷的暈倒,我豈不是更加手忙腳亂的醫治?”
二表哥哪裏都好,最叫人受不了的就是自戀。姚傾翻了一白眼,“好歹你也要像個正常人,免得叫瞧病的以爲自己進了戲班子。”
“行醫者要的是醫術和德行,旁的那麽在意做什麽?”顧缙不以爲意,挑了挑眉毛看向一旁流蘇,“你家小姐廢話太多,說的我口幹舌燥,快去給我沏茶。”
流蘇在一旁早就樂不可支,聽到吩咐,又見顧缙一雙迷人桃花眼望過來,竟是臉上一紅,應聲逃也似的去了。
姚傾撇撇嘴,最懶得就是和顧缙唇槍舌戰,況且今天她頭腦有些暈漲的難受。此刻總覺得屋内渾濁,瞧不清人似的。
索性也不去理顧缙,随他不拿自己當客人的坐在了主人的榻上,忙将姚子瑜讓上了座位。
姚子瑜卻沒去坐,而是走到了姚傾的桌案前。提起了她才摘抄完,放在桌上的佛經。
那字迹不似女孩子的娟秀,筆鋒之間自有一股灑脫和随意。不得不說,姚傾寫的一手好字。那張明媚的臉,和這一手的好字交織在一起,浮現在眼前,姚子瑜又開始煩躁不安。将那紙一扔,冷着臉看向姚傾,“祖母罰你抄佛經多少時日了,怎麽才寫了這麽點。日日,你都在做些什麽?莫不是又想一些旁門左道的事情,想要給父親和我招惹麻煩?”
姚子瑜口氣生硬,目光冰冷。叫姚傾一口悶氣堵在胸口,漲紅了臉。撇開臉去,根本不理姚子瑜的挑釁。這叫姚子瑜,更是莫名的惱火。
顧缙見此,忙上前拉了姚傾的胳膊,叫在自己旁邊坐下。“傾兒,我瞧着你這印堂發黑,面色蒼白,必是生病了吧。伸出手來,我給你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