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瑜進門,便直奔内閣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此時用過了午飯,正取了工具修剪屋子裏養的月季,活動消食。
見姚子瑜進門,便将手裏的東西放下,往臨窗的炕上坐下。叫姚子瑜在鋪着姜黃色繡五福添壽樣子椅搭的楠木堂椅上坐下。
不待姚子瑜開口,便道,“我知道你疼愛你七妹妹,素來她犯了什麽錯你都替她扛過去。可是瑜哥兒,祖母得告訴你,這般溺愛非但不能幫助傾姐兒,反倒是害了她。”
老太太這一席話,生生将姚子瑜要說的話堵了回去。一口悶氣堵在胸口,讓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怪異。
悶聲開口道,“祖母,那腰帶的确是我求七妹妹幫我補樣子的。因家裏上下仆婦皆不會那雙面繡。唯獨隻有母親和七妹會,孫兒不好去求母親,隻得央了七妹。”
“行了,”老太太擺手,臉上有些不耐煩。“你七妹犯了錯,你這般偏袒是害她。她在清涼寺的事情你就知道了?她不過是借由你這腰帶的事情搪塞過去,你倒是樂得給她當擋箭牌。”
姚子瑜一聽,心裏猛的一緊。二皇子賀?暧昧的态度,以及賀伯卿意味不明的話,原本就都叫他起了疑心的。現如今老太太拿住姚傾,自然是真的出了事。
他心頭似被蟲蟻咬過一般,又因被姚傾騙了而覺得羞辱。臉色難看的要命,卻還是強壓着情緒道,“祖母,您錯怪七妹了。她乃是侯府嫡女,在清涼寺是斷不會做出逾矩之事。孫兒去接那日,方正大師還連連稱贊妹妹們不愧是大家閨秀,娴靜知禮。”
老太太看他極力爲姚傾辯駁的樣子,便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冷聲道,“瑜哥兒,疼妹妹要有個尺度。不要越了線,叫人恥笑。”
坊間傳聞,他愛慕親妹妹姚傾,已經叫他十分頭疼了。如今竟然連自己的祖母都認爲他是這樣荒唐的人。不覺心裏氣悶難當,索性想要自此不管姚傾。可想到她剛才那委屈的樣子,又覺得不忍心。于是反唇相譏道,“祖父常教育我們兄友弟恭,愛護姊妹。如今愛護妹妹倒怎麽成了叫人恥笑的事情,孫兒實在不懂。”
竟是拿過世的老侯爺來壓老太太?老太太氣的一把抓緊了身下的姜黃色潑墨墊子,指節泛白。惡狠狠等着姚子瑜,顫聲道,“好,好,好……如今你長大了,竟是知道要教訓祖母了。”
姚子瑜慌忙起身,垂着頭,态度卻是十分倔強道,“孫兒不敢。”
老太太伸手抄起一旁的龍頭拐杖,擡手就要往姚子瑜身上打,姚子瑜卻是挺直了腰闆沒有想要躲開的意思,一臉的固執。
一旁侍候的衆人都被吓的不輕,唯獨錢媽媽反應快,上前抱住老太太,道,“老祖宗快息怒,使不得啊。”
姚子瑜疼愛妹妹沒錯,是老太太一直無理取鬧。若這一棍子打下去,傳出去老太太名聲堪憂。養在老太太跟前的姚碧蘿名聲也要受到牽連,太子妃豈不是叫姚傾唾手可得了。
轉頭又對倔強的姚子瑜道,“瑜哥兒,快跟老太太認個錯。”
姚子瑜皺眉,他沒錯,也不想認錯。可眼看着老太太氣的手腳打顫,又不忍心氣她,便勉強的垂了頭道,“孫兒知錯了,祖母息怒。”
這不情願的樣子,老太太見了更生氣。垂着抱住自己的錢媽媽道,“秋紋,你放開我。我今兒要打醒這被狐媚子迷了心智的混賬東西。”
眼看着老太太越說越不像話,錢媽媽當真是欲哭無淚。隻得道,“老太太,您别氣壞了身子。若是有什麽,叫三小姐怎麽辦?您不替自己想想,也要替三小姐想想啊。”
錢媽媽的話,似是一言驚醒夢中人。老太太當即冷靜了不少。她鬧了這麽大動靜,顧氏院裏如何聽不見?管得住永甯侯府的人不往外說,誰能管得住肅親王側妃?若叫傳出去,永甯侯府上亂成這樣,豈不是給皇後娘娘臉上抹黑。
一心想要做太子妃的姚碧蘿豈不是也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老太太惡狠狠的瞪着姚子瑜,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總覺得這口惡氣咽不下去。
她好端端的孫子,竟爲了那小狐媚子頂撞自己。若叫泉下的老侯爺知道了,怕是都不能安息。
老太太被從中來,取了帕子捂臉哭了起來。
錢媽媽見她松了力氣,忙叫花枝上前将拐杖取走。自己扶了老太太坐下,輕聲勸了幾句。
姚子瑜見祖母落淚,也是心中愧疚難安。
老太太哭了一會,對花枝道,“去将三少爺的腰帶取來。”
花枝忙轉頭去了,不一會便将那帶子拿了出來。扔給姚子瑜,“你如今大了,爲了妹妹竟是要氣死祖母。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管不得你們。哎如何就如何吧。你舍不得她跪在地上,就領她走。若日後她做出沒臉的事情來,也由你頂着。我老了,我管不得你們了。”說着又放聲哭了,“明日,我就回祖宅,撒開手了倒幹淨。”
姚子瑜束手無策站在那裏,看着老太太哭的傷心,也開始自責起來。可他素來嘴笨,不知如何讨老太太歡心。愣愣的站在那裏,焦急萬分。
錢媽媽一面哄勸着老太太,一面對姚子瑜道,“瑜哥兒還不快去叫七小姐回去。”
姚子瑜爲難的看了一眼老太太,見她隻顧着自己哭。便行了一禮,走了出去。
将門簾一掀開,快步走到姚傾身邊,伸手就将姚傾拉了起來。肅着臉道,“在清涼寺,你到底做了什麽?”
姚傾被他一拉,瞬間眼冒金星,耳邊一陣鳴響,頭嗡嗡疼的厲害。半晌眼前的白光才漸漸退去,看輕了姚子瑜黑沉着的臉。
舔了舔幹涸的嘴唇,認真道,“我做了什麽根本不重要,現如今重要的是别人認爲我做了什麽。”
姚子瑜皺了眉頭,看着姚傾慘白的臉色,想要訓斥的話突然說不出口來。松開抓着她手臂的手,冷聲道,“如今我最後幫你一次,下次若再惹了亂子,斷不會保你周全。”說完,便很是厭煩的瞪了姚傾一眼,負手向外走去。
姚傾看着他的背影遠去,雖已看不見人,卻依然能瞧見一抹紅色衣袂翻飛。屋裏的吵鬧聲她都聽的清清楚楚,不僅歎了一口氣,府上流蘇的手,“走吧,咱們去宜華院。向母親讨些金瘡藥,怕是三哥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