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婆子喊了侯夫人和七小姐到了,屋内的哭聲便收斂了許多。
此時尚且還比規定請安的時間早了一刻鍾,老太太的屋子裏還沒有坐滿人。
老太太穿了一件石青色缂絲五彩團花褂子,帶了鍍金點翠蝙蝠紋喜字抹額,頭上攢着金絲牡丹如意簪。兩鬓雖生華發,但面容卻是極其年輕的。
她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
穿着蔥綠色盤錦彩繡褙子的姨娘小殷氏,跪在老太太腳下鋪了紫紅色織錦祥紋墊子的腳踏上,趴在老太太的膝蓋上。
她的後背不停的緩慢起伏,看得出是還在抽搭。
老太太見顧氏和姚傾進來,并沒有去推小殷氏,提點她起身行禮。戴了紅寶石鎏金戒指的手,越發的抱緊了小殷氏。挑眸看向顧氏和姚傾。
顧氏和姚傾紛紛給老太太行了禮,站在一邊等着老太太賜坐。
可老太太的臉色卻沉的厲害,凝眉看向顧氏。“蔚哥兒媳婦,蘭心館的事兒你怎麽說?”
永甯侯名叫姚蔚,老太太通常都叫顧氏蔚哥兒媳婦。
老太太橫眉冷對,開口就質問顧氏。實在是太不給顧氏這個侯夫人面子了。老太太屋裏的錢媽媽站在一旁,都有些尴尬,偷偷看了一眼顧氏。
姚傾對于老太太的态度也是敢怒不敢言,将面紗摘了遞給一旁的錢媽媽,轉眸看向顧氏。
卻見顧氏臉色未變絲毫,依舊是一副恭順孝敬的模樣,站在一旁,低垂了眼眸。道,“媳婦今日早早來,就是要向娘禀明昨日夜裏的事情。”
老太太不以爲意的挑眸,方才小殷氏已經将前因後果都說了個遍。姊妹拌嘴,顧氏卻獨獨偏袒她陪嫁所出的八小姐,欺負小殷氏所出的六小姐。還不是怨怼素日裏小殷氏得自己的擡舉。算來算去,她到底是同自己過不去。
小殷氏是侯門嫡女出身,做了貴妾本就委屈了她。如今顧氏還敢這樣欺壓她。
小殷氏聽到顧氏主動提起昨日蘭心館的事情,抽動的身體一滞,随後又越發的抱緊了老太太的腿,嘤嘤哭了起來。
老太太心疼,也摟緊了她。雖未說話,但卻是給了她極大的安慰和鼓勵。
顧氏看在眼裏,眼底閃過一絲厭惡。聲音依舊平和恭敬,道,“昨夜裏媳婦半夜被下人叫醒,說是蘭心館出了事。去的時候見芳姐兒鬓發散亂,張牙舞爪的掐着蓮姐兒的脖子,口口聲聲說要奪了她的命。媳婦見了便要婆子們拉開,誰曉得她依舊不老實,又抓又打的掙紮,就是要去了蓮姐兒的命。那樣子猙獰的可怕,媳婦瞧着她那容貌都同往日不一樣了。”顧氏說着擡頭去看老太太,眼底帶着一絲恐懼。仿佛對昨夜的事情依然有些心有餘悸。
姚傾在一旁蹙了眉頭,上輩子她不記的有這件事。而顧氏所說的也不會是事情的實情,卻也樂得往後退了一步錯在顧氏身後,假裝有些驚慌。
老太太瞧了姚傾的樣子,也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瞪着顧氏,想讓她住口,卻又想繼續聽。于是便瞪着眼睛看顧氏,等候下文。
顧氏頓了頓,仿佛将恐懼的情緒壓了下去。又繼續道,“芳姐兒素日裏是最懂規矩,讨人歡心的。她如何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媳婦想着,她定是糟了魔怔。便讓人去廚房提了刀來,在桌上砍了兩下,喝了兩句。果然她就老實了下來,睡了過去。媳婦想着,既是沖撞了東西,定是要快些送去寺裏,尋個高僧看看,免得壞了孩子的身子。便不等禀明娘,吩咐人将芳姐兒連夜送去了清涼寺。又将受了驚吓的蓮姐兒挪去了别的地方住。”
這套說辭,同小殷氏方才說的大有出入。可明顯這一套體面的多了。
小殷氏聽了,不禁緊張起來。連裝抽泣都忘了,隻伏在老太太腿上不敢動。
老太太本是緊緊摟着她的手,此刻松了幾分。
小殷氏一大早來哭鬧,說是六小姐和八小姐的蘭心館讓人搜出了一個寫了姚傾名字的小人,上面紮滿了針。八小姐姚碧蓮一口咬定了是六小姐姚碧芳的,兩人便争執了起來。待顧氏來了以後,不問青紅皂白就将姚碧芳送出了府,卻把姚碧蓮挪到了三小姐姚碧蘿的院子裏。
“都是侯爺的骨肉,她怎麽就偏了蓮姐兒刻薄芳姐兒?還不是因爲芳姐兒是我生的?我姐姐是原配,她年年要給姐姐磕頭不痛快,就把這氣撒在了我身上。老祖宗,您給我做主啊。妾身全心全意都是爲了姐姐留下的哥兒姐兒,才嫁進永甯侯府的。如今……如今……”小殷氏說這說着,便泣不成聲。
想想當年這場婚姻,的确是虧了小殷氏。永甯侯老太太一直覺得對不住她,自然是怪氣了顧氏小氣。便哄她說,一定要替她做主。
公侯府内小姐的房裏出現了巫蠱之物,傳揚出去便要說永甯侯家教不嚴,小姐們毒婦心腸。日後誰還敢來永甯侯府提親?就連兩個嫁出去的小姐也要受到牽連的。
小殷氏說的可能是事情,可是丢進了祖宗的臉。老太太不能明目張膽的替她撐腰。
顧氏的話,可能是假的。但是卻将家門的醜事遮掩了過去。
老太太不能再質問顧氏,且她辦事果斷利落,甚至應該受到自己的表楊。
可看着顧氏那張僞裝純良的臉,老太太就什麽好聽的話都說不出來。再看看一旁雖然臉上略帶瑕疵,卻依然看着就讓人丢了魂的姚傾,更讓她心裏不痛快。
一旁的錢媽媽見此,知道老太太又起了執念。于是取了團扇,站在老太太跟前輕輕扇風。原是想要給老太太降一降火氣的,誰料一點用處也沒有。
隻見老太太有些渾濁的眼珠在躲在顧氏身後的姚傾身上轉了一轉後道,“傾姐兒身子一直不好,也該去寺裏祈福。明日,便将傾姐兒也送去寺裏陪着她六姐姐住着。姊妹倆也好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