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家石橋的女人穿着新制的兵服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長長的烏發束在黑色的鑲着白邊的帽子裏,曼妙婀娜的身姿掩在寬大的袍子裏,這原本是爲男人們縫制的衣裳,此刻,卻穿到了自己身上。
當她們聽說,巡撫夫人要領着她們去渡口迎敵的時候,她們猶豫了。
大喇叭卻不以爲然地勸說道,與其在家坐以待斃,不如出來賭上一睹,說不定還能保護自己的家人,保護自己,一切聽巡撫夫人的命令就是。
見她們沉默,大喇叭才使出殺手锏,吼道,難道巡撫夫人的命不比你們的值錢?她都去了,咱們還怕什麽?你們就是有心逃,現在也來不及了!
女人們聞言,才不聲不響地穿上兵服來到渡口。
畢竟家裏還有老人和孩子啊!
隻是,女人手無縛雞之力,怎麽迎敵?
豈不是白白送死?
隻是穿着兵服幹什麽?
不明白!
當然,也有人沒來,她們哭喊說甯願死在家裏,也不去渡口冒險。
大喇叭對此很是無奈,但此事也不會強求。滿打滿算她從村裏帶了兩百多個女人過來。
剩下的人都是沿海村子裏過來避難的,差不多也有兩百人左右,她們都是沿海三個村子剩下的女人,都是些漁婦,聽說此事,幾乎都是二話不說,挽挽袖子就來到渡口的,沒法子,家沒有家。鎮上也隻是個暫時栖身的場所,鎮上不安甯了,她們能去哪兒……。
此時,所有人正一頭霧水地看着林雪漫,目光裏有質疑,有困惑。當然更多的是希望。
林雪漫沒有來過這個渡口,她一到這裏,就急急地查看了一下四下裏的地形,她扭頭望了望河面上漸漸逼近的船影,快步走到衆人面前,沉聲道:“姐妹們。月氏的軍隊就在河面上,我讓大家來。并不是要大家過來拼命,咱們就是人再多,也打不過他們,此事隻能智取,大家現在聽我安排,穿兵服的站在最前面,依次是聲音粗的。剩下的人隻管舉着火把站在後面,大家趕緊排好隊形。等我讓你們喊的時候,你們就大聲喊,特别是聲音粗的,要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喊,我不讓你們停,你們就不要停,成敗在此一舉,我們一定要齊心協力,共度難關。”
林雪漫說着,望着站在面前的女人們,心裏頓時五味紛雜,她把這四五百人都集合到這裏來,隻能成功不能失敗,她不敢想,若是失敗了,怎麽辦?
“夫人的意思是讓大家當男人吓走那些敵人。”大喇叭補充道,因爲事先林雪漫跟她商量過,大喇叭也覺得除此之外,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兩人一拍即合。
原來是這樣!衆人頓悟。
“那他們要是識破了怎麽辦?”人群裏有人擔心地問道。
“就是啊!”衆人又是一陣竊竊私語,若是被他們識破了,那豈不是弄巧成拙?
如果他們知道這隻是一群女人在這裏叫嚷,自然會肆無忌憚地沖上來,到時候,她們可就再無脫身的餘地了……。
“現在是晚上,咱們又穿着兵服,所以他們根本分辨不出岸上的人是男是女,這一點,大家不要擔心!”林雪漫轉身指着渡口邊的那些枯黃的蘆葦,那些蘆葦在夜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她回過頭來,對着衆人又道,“大家看到了沒有?如果他們有所懷疑,執意要上來偵查,咱們就點着那些蘆葦,拿火把朝他們扔去,盧知縣已經派去海邊搬援兵去了,咱們隻要堅持半個多時辰就行了!”
其實到底多久能搬來援兵,林雪漫心裏也沒有譜。
畢竟許元啓面對的是月氏的主力軍隊,能不能抽出人來,還很難說……。
林雪漫注意到所有的蘆葦都随風朝河面上傾斜,也就是說此時的風向對自己很有利,一旦點燃那些蘆葦,火勢将會朝河面蔓延而去……。
“聽到了嗎?咱們雖然是女人,但是一定要有信心。”大喇叭觸到林雪漫的目光會意,大踏步上前幾步,粗聲粗氣地說道,“姐妹們,咱們一定不要害怕,一定要堅持到咱們的男人回來,大家說能不能做到?”
“能!”衆人齊聲應道,情緒一下被調動起來了,反正已經來了,絕無後退的可能,如果橫豎是死,不如拼一把再說,她們紛紛挽挽袖子,不是扯着嗓子喊嘛!沒問題!
她們見巡撫夫人和裏長媳婦鎮定自若,滿臉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裏也漸漸放松了下來。
“好!”林雪漫很滿意衆人的反應,她回頭看了看河面上漸漸逼近的船影,鎮靜地說道:“大家趕緊準備,他們來了!”
在大喇叭的指揮下,人群頓時一陣忙亂地準備,迅速地整好了隊形,悄然朝渡口走去。
河面上的船影迎着風,悄無聲息地朝岸邊奔過來。
“咱們把船泊在那片蘆葦處,然後上岸殺上一通,再返回跟他們回合,記住,咱們是來屠鎮的,不是來搶女人的!”船上的人低聲道,“交待好手下的人,所到之處殺光燒光就好。”
“是,屬下明白,憑咱們這兩百多人的身手,一個時辰綽綽有餘。”另一個人表情輕松地應道。
兩人正說着,突然見岸邊火光四起。一大群人仿佛從天而降一般地冒出來,呐喊聲四起:沖啊!“
震耳欲聾的的聲浪幾乎要掀翻了他們的船。
怎麽回事?
不是說鎮上沒有男人了嗎?
“停停停!”爲首那人吃了一驚,忙起身朝身後的船下令,又回過頭來對身邊的人說道,“你不是說鎮上沒男人了嗎?怎麽這麽多人?”
岸邊,數不清的火光連成一片,映在水面上,映在每個人的眸子裏,像是片片燃燒着的雲。
排山倒海的呐喊聲铿锵有力。此起彼伏。
“頭,屬下真的得到消息,說鎮上的男人都去了海邊了,怎麽,怎麽還會有這麽多人?”身邊的那個人望着岸邊無數跳動的火光,狐疑道。“不可能啊!”
“什麽不可能?那你說這些人是什麽人?”爲首那人望着那片火光和耳邊震耳欲聾的呐喊聲,沉聲道,“難道是定遠鎮那幫人追來了?”
“那個秦三郎的人?不會啊!算時間,他們這時候也到不了啊!”身邊的人遲疑了一下,“不如屬下帶人過去看看?”
“你不要命了,他們看上去人不少。而且已經發現咱們了!你這時候過去,确信能活着回來?”爲首那人起身看了看岸邊的人群。又道,“先不用急,看看再說,我看他們沒有主動出擊的架勢,多半隻是想阻止我們上岸罷了!”
說着,他回過頭去,對身後的船說道:“大家原地待命。先不要輕舉妄動,看看情況再說。”
其餘船上的人得到命令。忙停了下來。
“夫人,他們停止前進了!”大喇叭望着在河面上打着旋的小船,收住嗓音,低聲道,“咱們把他們震住了,他們不敢往前走了!”
“大家不要喊了!”林雪漫朝身後一揮手。
衆人忙止住了聲。
岸邊,頓時安靜下來,隻有數不清的火把在晃動。
衆人見河面上的船不走了,心裏一陣欣喜,頓時松了口氣,隻要他們不上岸就好,能拖一陣是一陣。
林雪漫望着河面上的小船,見他們似乎在觀望,想了想,提着裙擺,轉身對一直站在她身邊的大喇叭說道:“嫂子,你領幾個人把村裏的木棍都拉到這裏來,越多越好,記住一定要多淋油,能吓走他們當然好,若是吓不走,隻能點火了!”
“嗯。”大喇叭二話不說,随手找了幾個人,應聲跑開了。
月色下,雙方對持了一陣子。
河面上,小船在來回晃蕩,船上的人淩厲的眸子在靜靜地觀望岸上跳動的火光,看來這些人絲毫沒有主動進攻的樣子,隻是在防衛而已,因爲他們面前一艘船也沒有。
爲首那人朝身邊的一艘小船一揮手,船上的人會意,悄無聲息地朝那片蘆葦叢駛去。
“他們過來了!”岸上的人頓時緊張起來。
“不要慌,也不要動。”林雪漫屏住呼吸,盯着那艘小船,回頭沉聲道,“準備好火把,聽我口令,我說扔的時候,你們就把手裏的火把全扔出去!記住,朝蘆葦叢裏扔。”她的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嗯。”衆人紛紛小聲應道。
小船上的人見岸上的人絲毫沒有動靜,隻是靜靜地看着他們,不免心裏有些發毛,借着月光和跳動的火把,他們看清楚了,岸上的人都穿着衙門裏的兵服,大概是些衙役……。
隻是,哪來這麽多的衙役?
船上的人疑惑地對視了一眼。
“磨磨唧唧地幹什麽?我過去看看,他們人多怕什麽,咱們上去殺一通再說,總不能就這樣回去交差吧?”又一艘小船上的人嘀咕了一聲,也跟着劃了過去。
後面其他幾艘船也跟着慢慢劃到了蘆葦叢中,他們看見岸上跳動的火光,遲疑了一下,不敢再往前走,隻是不約而同地看着爲首那人,到底沖不沖?
突然,岸上又一陣震耳欲聾的呐喊聲響起,眼前随即映出一片通紅的火光,數不清的火把雨點般地落到了蘆葦叢中,那些蘆葦一下子燃了起來,越燒越旺,火苗鋪天蓋地地朝他們撲來,火光映進了他們的眼裏,彤紅一片。
“撤,快撤!”怪不得岸上的那些人不動,原來在這裏等着他們,爲首那人忙急急下令道,四下裏噴過來的火苗已經要燒到他身上了。
其餘的船接到命令,狼狽地掉頭往回走,身邊燃燒着的火苗幾乎要燒到船上來了!
“夫人,他們已經撤了,那咱們還扔不扔火把了?”大喇叭氣喘噓噓地跑過來問道,她剛領着人拉了滿滿一車淋了油的木棍過來。
“扔,繼續扔,千萬不要讓火熄滅了,能燒多久就燒多久!”林雪漫透過漫天的煙霧,見他們調頭往回劃,心裏頓時松了口氣,她一下子跌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濕透了!
衆人頓時來了勁頭,紛紛把車上的木棍抱下來,使勁地朝燃燒着的蘆葦叢裏扔去,火光越燒越旺,映紅了整個夜空,仿佛要燃到天上去……。
“頭,咱們……。”船上的人回頭望着那片依然熊熊燃起的火光,無奈地問道。
“撤吧!”爲首那人歎了一聲,恨恨地望着那片火光,咬牙道,“這次便宜他們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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