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很窄,對面來人的時候,兩人還得側着身子才能錯身而過。而且上山的路居多,走快了有些喘。走到快到山頂時,這路又盤旋直下,下面山谷裏的風光一覽無遺。山谷中間有一條小溪,兩邊都是平整的田地,這是這裏難得的平地,其他的地方都是梯田,從山腳下到山頂上,梯田依次而上層層疊疊,纏山繞粱,好一派田園風光。
兩人下到了山谷,這也就走了一半的路程,因爲還要盤山而上,山谷裏的住戶還多一些,走個兩分鍾能見到一棟村居。等慢慢上山的時候,那房子就會越來越稀少,像林初夏的外婆家住在山頂上的位置,那更是走十分鍾也看不到一戶。這個時侯,這裏還沒通電,所以看不到後來到處林立的電線杆和如蛛網般的電線。林初夏記得好像是九六年才有的電,而且電線杆還需要自己從山下扛上來。開始的時候電壓不穩,連個小燈泡都忽明忽暗的。
又走了一會兒,就到了最難走的一段路,每次林初夏到這裏都要手腳并用才能爬上去。隻是下來的時候就麻煩了,因爲它是從一個山包上下來後一個九十度的急彎,而那個下來的坡度也接近于九十度直上直下,如果不及時拐彎,就會直接沖到下面的懸崖。小時候都是大人背上背下還無所謂,可長大後林初夏每次下山都是用倒退的方式下來的。林初夏最佩服山裏人了,因爲他們下山的方式是一路跑下來,而且在急彎處人家都是從容自若地拐了過去。
最記得有意思的是,林初夏九、十歲時,舅舅家的小欣還沒她高,知道她害怕這段路,有次居然非要背她下山。林初夏不幹,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她兩個胳膊架到肩膀上,就往下一路狂奔下去。問題是她比小欣高好不好,他這樣的背法,直接的結果就是林初夏的兩隻腳拖在地上一路拖下去。林初夏雖是看不到前面的景象,可看不到更害怕啊!等拐過那個急彎,走到稍微平整的路上,小欣才停下來。林初夏已經吓得臉色慘白了,這個事讓表姊妹們笑話了她很多年,讓她覺得好沒面子。
林初夏想這回一定要好好克服這個困難,走到急彎處,她向下看了看,哇,好深哦!起碼有一百多米高,這要摔下去不得粉身碎骨啊!林初夏的心又忍不住開始砰砰跳了起來。林立冬在後面看到了,就大聲喊道:“小乖,不要往那裏看,越看越膽子小,就更不敢走了,反倒是容易出事。還不如知道那邊是懸崖不去看,小心一些就沒什麽問題的。”
林初夏把頭扭過去,隻往上面看,好在這幾天沒有下雨,路上還是很幹松,不會出現一走一?溜的事兒來。她也顧不得形象了,還是手腳并用爬上去的。等她上去回頭一看哥哥,他居然手裏拎着兩個那麽大的旅行包還如履平地一般跟在自己身後,看來自己還要加強鍛煉啊!林初夏笑嘻嘻地誇道:“哥哥,你真棒!”哪知道林立冬居然說道:“小乖你更棒啊!自己一人走這麽遠的山路,還能自己爬上這個鬼見愁。”林初夏聽了笑得更歡了,她記得這是三歲那年回來,正好走到這裏的時候,聽别人說什麽鬼見愁鬼見愁的,她覺得這個地方跟那個名字太貼切了,就把這個地方命名爲鬼見愁,後來大家也跟着她這樣叫起這個地方來。
過了這個地方,可離外婆家沒多遠了,隻要再穿過一片松樹林就到了。林初夏過了最難走的路,一路小跑着往外婆家而去。林立冬怕她摔着,一個勁地在後面邊追邊喊:“小乖,慢些,等會摔着了!”林初夏笑聲跟銀鈴聲一般清脆:“哥哥,放心吧,沒事的!”
剛過松樹林,就看到外婆家的屋子,土磚結構,房頂上鋪的黑瓦,這個時侯正從煙囪裏飄出袅袅的炊煙,肯定是外婆和舅媽在做飯呢。林初夏剛要跑過去,聽得屋後傳來一陣犬吠聲,不一會兒就看到一隻全身雪白的大狗,從屋後跑了出來沖着汪汪地叫着。
啊,大白,林初夏都要不記得它了。舅舅養的大白狗,非常通人性,一家子都特别愛它,後來讓人給毒死了,從那以後舅舅就再也沒養過狗了。大白跑到近前的時候,看到是他們兄妹,叫得更歡了,那尾巴高高地卷起,搖個不停。
林初夏上前摸了摸它的頭,它也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一人一狗很是和諧。屋裏終于有人聽見外面的動靜,外公江大龍從屋裏走了出來,嘴裏還喊了聲:“大白,鬧什麽呢?”哪知道一出來看到是林初夏和林立冬兄妹倆,那張滿是皺紋的臉笑得擠成了一團,招呼道:“小乖、小冬,快,快進來!”林初夏看到剛滿六十歲的外公,哇真年輕呢,隻是還像前世記憶中的那樣剃了個光頭。林初夏嗲嗲地喊了聲:“外公!”就向他撲去。
江大龍看到她撲過來,馬上蹲下來張開雙臂一把接住了她,抱着她站了起來,大白就在他們身邊高興地跳來跳去。林立冬在後面也喊了聲:“外公!大白!”大白聽到熟悉的聲音,又沖他奔了過去,人和狗好不親熱。江大龍看到自己穿着軍裝高大威武的大外孫,高興地流下淚來,沖他招手:“小冬,快,快過來讓外公好好看看!”
江大龍一手抱着林初夏,一手拍着林立冬的肩膀:“嗯,我家小冬成大人了!”屋裏有人聽得他在外面說話,也跑了出來,是林國斌和江銀荷。兩人看到兄妹倆那眼睛都直了,林國斌詫異地問道:“小冬、小乖,你們怎麽來了?”一邊說一邊上前接過他手裏的旅行袋。
林初夏抱着江大龍的脖子對林國斌說道:“爸爸、媽媽,哥哥說,他當兵以後就沒來看過外公和外婆,這不跟楚團長和楚爺爺他們說了,就趕着這年的尾巴過來了,怎麽說才初五呢。”江銀荷過去将林初夏接了過來:“小乖你可都是小學生了,還讓外公抱啊!”
林初夏撅着小嘴:“媽,我也是想外公了嗎!”江大龍馬上幫忙:“銀荷你幹嘛說小乖,我想她了就抱了她,不關小乖的事。”這回輪到江銀荷癟嘴了:“哎呀,我說了一句,你們兩個都來說我!”林立冬見勢不妙,忙拉着大家往裏走:“好啦好啦,都進去再說,我和小乖好累哦!媽,你不知道小乖好厲害的,下了車都是自己走上來的,一步都沒讓我抱呢。”
江銀荷也跟着轉了彎:“不會吧,那鬼見愁她敢自己上來?”大家聽得這個話都笑了起來,林初夏知道這是都記起自己給那個地方取的名字了。林立冬回道:“雖說上來的姿勢不是很好看,可真是自己上來的。”江銀荷使勁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哎呀,我的乖乖可不得了了,這是長大本事了呢。”說着一行人都進了屋。
屋裏的光線有些昏暗,這個時侯一般家裏還是舍不得點燈的,所以隻能湊合着了。屋裏坐着的人都站了起來,林初夏這才發現家裏人全都到齊了。大姨江銀桃和大姨父周大松,他們家的兩個孩子,林初夏十六歲的大表哥周紅橋和十四歲的大表姐周小菊。
小姨江銀杏和小姨父孫久盛,江銀杏的肚子果然已高高隆起,哎呀這可是将來的大才子啊,林初夏充滿崇拜的目光盯着江銀杏的肚子不放。江銀杏讓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小乖,你幹嘛進來就盯着我的肚子啊?”林初夏點點頭:“小姨,你肚子裏可是狀元郎啊!”
林初夏一句話語驚四座,江銀杏和章小栓聽了喜出望外:“小乖,你說得是真的嗎?”林初夏剛說出來,看他們的樣子其實也有些後悔,自己怎麽就洩露天機了呢。不過看小姨高興的樣子,她覺得讓小姨高興高興也無妨,所以她用力地點點頭:“真的真的,小姨你信我!”
江銀荷對于小妹連着夭折兩個孩子也甚是心疼,這肚子裏這個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林初夏在過年的時候說這個吉利話,她倒是很高興,說不定真的能長大還很是會念書。
可旁邊的江銀桃就有些不高興了,自己嫁到周家第二年就生了個兒子,隔了兩年又生了女兒。可是比大姐生了兒子後隔了十五年生女兒,也比這小妹生一個死一個強了不知道多少倍。憑什麽,這麽個還在肚子裏,不知道生出來後能否長成人的就能當狀元郎呢。
江銀桃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說了酸話:“小妹啊,你可得仔細些了,這可是狀元郎啊,别又出什麽意外哦!”江銀杏本來充滿希望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那一張剛剛還光芒四射的臉,一下子就陰了下去。江大龍聽得二女兒這樣損小女兒,很是生氣地說道:“銀桃,你胡說什麽呢!要是不會說話,你就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