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廚房裏有兩口高高的大鍋時刻都開着,一口是專門燙粉用的,一口是炖的筒子骨湯。門口賣籌的大姐姐身前是一張條桌,身後挂着一塊黑闆,上面寫的是今日供應的是光頭米粉一毛二,酸辣粉一毛五,肉絲米粉一毛八,馄饨兩毛,加一兩米粉加兩分錢,就這樣幾行字而已。今天才是初四,所以來吃米粉的人也不多,平日裏可不這樣,林初夏老能看到烏泱烏泱的人堆在賣籌的大姐姐面前,而這次林立冬帶着林初夏一來就能站在那大姐姐的桌子前。
林立冬低頭看了眼林初夏:“乖乖,給你來碗馄饨吧!”林初夏搖頭:“我要一碗光頭的就行。”林立冬見她那樣,知道她是想少花點錢,就笑了:“這回算哥哥請你的,哥哥這回得了獎學金呢,有十塊錢哦。”林初夏聽了小臉頓時綻放了笑容:“真的嗎?那我要肉絲米粉吧!”還是舍不得吃馄饨,林立冬還要勸說一番,林初夏擺擺手:“哥哥,就吃這個好了,我想吃米粉呢。”林立冬沒轍,隻好要了兩碗肉絲米粉,不過他那碗又加了一兩米粉,一共花了三毛八和五兩的糧票。林初夏想,這會子的物價還真的便宜呢,三毛八就能吃飽了。
林立冬給了那大姐姐五毛錢和半斤的糧票,那大姐姐又找了一毛二,林立冬又特别小心地放在他的上衣口袋裏。大姐姐還給了三根木頭簽子,很奇怪的木頭簽子,有兩根頭是塗着綠色的漆,而剩下那一根更奇怪了,準确的說是半根木頭簽子。
林初夏忍不住問那大姐姐:“大姐姐,你給我們這簽子都代表什麽啊?”大姐姐看了看才比桌子高一些的她,笑着解釋道:“小妹妹還挺好學,我們這裏綠頭簽子是肉絲粉的意思,如果是光頭的頭上就沒有刷漆,而這半根簽子是加一兩米粉。明白了嗎?”林初夏點點頭:“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我原來沒有來吃過,所以麻煩大姐姐了!”大姐姐笑着說道:“哎,小妹妹還真有禮貌,不用這麽客氣呢!”
林立冬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她的腦袋,林初夏擡頭看了眼林立冬:“哥哥,你再拍,妹妹該長不高了。”林立冬笑着說道:“行了,哥哥不拍了,你去那苫布下面的凳子上坐着等哥哥給你端過來!”林初夏搖頭:“我還從沒來過,我要看看。”林立冬搖頭:“哥哥怕燙着你!”
林初夏一本正經地說道:“哥哥,我就跟着看看,等會我會離燙的東西遠遠的,你就放心吧!”林立冬沒法,隻得一手拿着那幾根簽子一手領着林初夏到了廚房。廚房裏出了竈台,就是垂直于竈台放了一張長長寬寬的條案,上面擺着一溜兒的白瓷碗、各種裝調料的小碗和裝着蔥花的小碗。林立冬将手裏的簽子遞給廚房裏正守在兩口大鍋前一位胖乎乎的大媽,大媽接過簽子,将簽子分工别類地放到條案下面相應的竹簍裏裏。
然後她手腳麻利地将兩個一大一小的碗拿到手裏,分别放上鹽、醬油、味精、蔥花和豬油等物。又特别問了句:“放辣椒嗎?”林立冬說:“三兩的放,”而林初夏卻說:“都放!”那胖大媽疑惑地擡眼看了兩人一眼:“商量好了再說!”林立冬也有些奇怪,這初夏是不喜歡吃辣的,記得原來江銀荷炒了辣椒炒肉,林初夏都會就将那肉片夾出來放到湯裏洗洗再吃的。林初夏笑着對林立冬解釋道:“哥哥,我現在愛吃辣了。”林立冬隻得對着那大媽點頭:“都放!”那大媽聽了從幹辣椒面碗裏用小勺撥了些到兩個碗裏。
然後将兩個碗放到竈台上,先用個大勺從那炖着筒子骨的大鍋裏盛了湯出來分别放到兩個白瓷碗裏。接下來又從條案下的竹筐裏拿了一些切好的米粉,動作潇灑地扔進了燙米粉的鍋裏。又從那鍋裏拿出一個長把的竹簍和一雙巨長的筷子,将剛剛下鍋的米粉撈到那竹簍裏,來回地擺弄了兩下,就用那大筷子将米粉挑到了白瓷碗裏,林初夏的小碗裏就挑了一次,而林立冬的大碗裏挑了兩次。最後再在旁邊的一個大鋁鍋裏用大瓢盛了些切得細細的肉絲和肉湯澆在米粉上,就這樣,兩碗香噴噴的肉絲米粉就成功出爐了。
林立冬低頭看了眼正在那往裏咽唾沫的林初夏:“乖乖,看夠了沒有?快去外面找桌子和凳子坐好,等着哥哥端過來。”林初夏這才明白,原來這米粉不是由粉店的人端,而是要自己端啊。她馬上跑到最近的苫布下找了一張桌子,那桌子一看就是用的年頭夠長,上面滿是黑漆漆的油煙,林初夏隻能當沒看到,這個時侯不能講究啊!
桌子上擺了個鋁制的方形匣子,裏面放滿了筷子。桌上還有兩個小瓶子,裏面放的是醬油和醋。她坐下沒多會兒,林立冬就端着兩碗冒着煙的米粉過來了。林初夏見林立冬放下碗,她從匣子裏拿了兩雙筷子,送到廚房的大媽那:“大媽,您幫我燙一燙這筷子吧!”
那大媽接過筷子,就将它們都放到燙米粉的大鍋裏涮了涮,又重新給了林初夏。林初夏高聲說了句:“謝謝大媽!”那胖大媽笑嘻嘻地誇道:“真是懂事”林初夏聽得這聲誇,不禁臉紅起來,畢竟自己已經活了三十多年了,突然有人這樣誇,她還真的是有些不好意思。
林初夏拿着筷子回到桌子邊坐下,隻是她個子太矮,隻能是跪在那凳子上才能夠到桌子上的米粉。林初夏爬到凳子上跪好,将手裏燙好的筷子遞給了林立冬。林立冬看她的表情更加的溫和:“我家乖乖真是不得了,這樣懂事!”林初夏隻得呵呵傻笑,假裝低下頭看米粉。
哇,這可是八十年代的米粉哦,後來的米粉雖然花樣繁多,可她還是最懷念小時候的米粉,因爲沒有任何添加劑,也不用高壓鍋炖筒子骨,所以那米粉湯鮮美,米粉又軟又香。她挑起一根米粉來,輕輕地吸了進去,哇,好燙!林初夏趕緊将嘴裏的米粉又吐回了碗裏,媽呀,隻顧着将米粉吃到嘴裏了,不記得這米粉最燙了。
林立冬忙掏出兜裏的手絹給她擦了擦嘴:“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林初夏隻得虛心接受意見,先挑起一根米粉來,吹了吹這才慢慢地吸到嘴裏。果然是記憶中的味道,比後來的米粉好吃多了。記得原來見過這家米粉店是自己做米粉的,竈上放一個高高的蒸鍋,一共有好幾層,每層裏面有個六七十公分的盤子,舀一大勺磨好的米漿倒在盤子裏,端起來四周晃勻了,每層的盤子裝好晃勻的米漿,這才上鍋蒸。等米漿熟了,将那些盤子都取出來,用一個竹篾片,在盤子的邊沿刮一圈,那雪白的、軟軟的米粉就被揭了起來。揭下來的米粉晾到旁邊的竹竿上,有時能晾幾十塊米粉皮子。等涼了以後就折疊起來,再切成寬寬的條狀,這才是我們平時吃到的米粉,還就是比三十年後那些機器做的好吃一百倍。
還有那時刻小開着的筒子骨湯,也不知是現在豬吃的飼料不一樣還是如今這熬湯的水質要好一些,總之就是湯味比後來的湯要濃得多。林初夏一邊吃着米粉,一邊喝着骨頭湯,眯着眼睛細細享受。可旁邊的林立冬可能是從部隊裏養成的吃飯快的習慣,他三下兩下就把自己碗裏的米粉連湯帶水都喝了個幹幹淨淨的,這會子隻能坐在旁邊看着她吃了。
林初夏有些不好意思,覺得這二兩的米粉她也有些吃不完,就對林立冬說道:“哥哥,我也吃不完,你從我這裏撥一些去吧!”林立冬搖搖頭:“你也餓了,多吃一些。等你實在吃不完再給我吧!”林初夏哪裏好意思讓哥哥吃自己的殘湯剩羹啊,就端起自己的碗往他那空碗裏撥了一些米粉和湯。林立冬讓她這動作弄得有些臉紅,見妹妹意志堅定,隻得又端過碗吃了起來,這回他慢慢地吃,怕吃完了妹妹又往自己碗裏倒。
林初夏終于吃完了碗裏的米粉,把湯也喝完了,這才滿足地放下碗,真的好飽哦!她看到旁邊的林立冬也已經吃完了米粉,就對他說道:“哥哥,咱們回家吧!”林立冬點點頭,兩人站起來,林初夏跟那胖大媽和賣籌的大姐姐揮了揮手,就讓林立冬領着回了家。
回到家,兩人略微收拾了一下,主要是将要帶去鄉下外婆家的東西集中裝到兩個旅行袋裏。因爲第二日還要早起趕車,林初夏和林立冬早早地就洗洗涮涮都睡下了。早上林初夏還有些迷糊,林立冬就将她叫了起來。兩人要去河西趕汽車,所以得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