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顧綿唇角一扯。
“哦,哦。”平子趕緊跟了進去,微低着頭偷偷打量了餐廳的裝潢,咽了咽口水。乖乖,豪華啊,這裏吃一餐飯得多少錢?平子覺得自己的手腳都不知道從哪裏放好,特别是這裏連坐椅都包着有非常漂亮花紋的綢緞,他覺得自己這一身一百塊不到的衣服跟椅子完全搭不上。
顧綿随意翻了翻菜譜,“來一份牛柳炒飯,一份墨魚湯,再來一份鮮果沙律。”
炒飯最簡單了,總不能讓她點一桌子菜然後看着他慢慢吃吧?她自己可是吃這午餐的了,所以隻要了一個沙律給自己。
東西很快就送來了,平子看着那盤香噴噴的炒飯和墨魚湯,又暗暗咽了咽口水。
“吃吧,吃完再說話。”
平子低低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就拿起勺子飛快地吃飯。十五分鍾後,一大盤炒飯和一大碗墨魚湯都被消滅了,半顆米粒都沒剩下。
顧綿看了眼那盤子那碗,招手叫服務員撤了下去,再端來兩杯熱開水。隔着杯上飄浮起來的水蒸汽,淡淡地道:“說吧。”
吃人嘴短。平子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于是便索性把事情都講了出來。原來他來自一個小小的黑社會幫派,這幫派的成員基本都是朋友,然後老鄉,老鄉的朋友,朋友的老鄉,有些是家裏窮出來讨生活,有的是對讀書實在沒興趣的小年輕,有的是曾經犯過錯被牢改過的,有的是一腔熱血覺得當古惑仔很威風的。總共有二十八個人。平子是幫主。一開始大家都覺得熱血沸騰。前景很美好,能夠混得很風光,以爲出來混就是耍江湖義氣,爲朋友兩肋插刀。關于收入,則是各商戶們心甘情願地送上保護費,到各娛樂場所看場子,不要讓别人亂搞胡來。
可是僅僅半年,他們就如同被一場冰雨澆得擡不起頭渾身冰冷的小鳥。翅膀都扇不動了。
他們确實都是一幫還有善良和原則的年輕人,而且涉世不深,當那些已經站穩了根基的大幫派們找上門來,想把他們吞并時,他們反抗,卻扛不過别人直接拿了砍刀拿了鋼管完全不顧性命地沖殺過來,他們也做不到去找那些善良的商戶收保護費,人家不給,你還敢拿刀去砍?也有人找他們做殺人放火、販毒走私之類的事情,他們不敢做。也覺得不能做。
這樣的小幫派,怎麽生存得下來?也想過要正正經經地找工作。但這些人不是沒讀幾年書,就是牢裏剛出來的,根本就沒有什麽專業技能。所以便這樣東跑西跑地漂着,像一股盲流。現在二十八人擠在城中村裏的兩套二居室内,一個月房租兩千,這都已經拖欠了兩個月房租了,房東下了最後通碟,如果今天晚上不把房租交清,就全部趕出去睡大街。這都快過年了,幫裏總共隻剩下一百塊錢不到。
三天前,平子意外地接到一筆生意,有人雇他去廢了一個人的手,事成之後給五千塊。如果是以前,平子絕不會接這單生意的,但這不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了嗎?他也沒辦法。
“那你爲什麽最後又不動手?”顧綿有點無語地聽完平子這些話,撫了撫額。
“那個男人是好人。”平子嗫嗫地說道。所以,他跟蹤了三天卻下不了手。
顧綿一頭黑線,爲了這個平子,爲了這個窮酸的善良小幫派,也因爲韓慎那雙手竟然隻值五千塊!是誰買的兇?
“誰雇你的?”
平子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對方不知道怎麽找到我的手機号,直接打電話給我的。呃,可能是我們以前貼過的小廣告——”說到最後,平子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顧綿剛才聽到他們的幫号——雄鷹幫,差點沒笑噴。好吧,她太不嚴肅了。
“号碼還在嗎?”雖然号碼可能查不到什麽,但顧綿還是決定插手這件事,她可是準備請韓慎幫她雕刻翡翠的,他可不能出事。
平子忙掏出手機,把那個号碼翻了出來,遞給顧綿:“昨天他還打過電話給我,催我動手。”
顧綿看着那串号碼,打通了耿勤的電話:“耿勤,查一下這個号碼,看能不能找到對方。”
挂了電話,把手機推還平子,她想了想,問道:“你以前是做什麽的?”剛才見他跟蹤韓慎的時候,動作輕盈,反應敏捷,應該是有點功夫的。
“我們那個村子家家戶戶都學武術,從村裏出來之後,我打過兩年黑拳,後來被抓過一次。”平子情緒有點低落。
“這麽說,你們幫中的成員大多都是會些拳腳功夫的?”顧綿意外了。
“對。”如果不是會點功夫,他們也沒有想到要混黑社會是不,他們曾經以爲自己這樣便像武林中人了。
顧綿目光一閃,問道:“雄鷹幫主,如果我能讓你們吃得飽住得好穿得暖,你願意率幫衆跟着我嗎?”
平子被那一聲“雄鷹幫主”鬧成了大紅臉,但等他聽清楚顧綿的話,猛地擡起頭,目光炙熱地盯着顧綿,急聲問道:“你說什麽?”
“我相信你聽清楚了。”
“是,是,”平子興奮得有點口吃:“那,那你不會讓我們去,去做壞事?”
顧綿撲哧一笑,搖了搖頭道:“我隻能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們去對好人做壞事。”所以,她如果要對付的,那就是壞人。
“你能爲我們交房租?也能給我們夥食費?”
“哈哈,”顧綿這下子真的忍不住大笑起來,這是哪裏出來的人啊,可是快絕種了,這樣的黑社會,這樣的幫主,真夠實誠的。“走吧,帶我去看看。”
顧綿又是攔計程車。四十分鍾後才到了目的地。與剛才的繁華商圈相比,這裏都是十幾二十年的老樓,一般就是八層,每層樓間距很小,陽光照不進來,小巷裏有點陰暗,衛生條件也差。這種樓在南方稱爲握手樓,意思是相鄰兩棟樓的鄰居從窗口伸出手來就能握到手了。顧綿很熟悉,因爲姚青家就是這樣的,不過以後她一定會幫姚青她們住上好房子的。
待顧綿跟着平子在巷子裏七拐八拐然後爬上其中一棟舊樓的七樓時,平子爬了爬頭發,有點不好意思地道:“那個,屋子裏很很亂——”
顧綿了然,這是要她做好心理準備呢,“行了,開門吧。”
平子便敲了敲門,幾乎是門剛敲響便被一下子拉開,有幾個人撲了過來,“大哥!生意做成了?”
“大哥,拿到錢了?”
平子有點發窘地擺了擺手,往旁邊讓了一步,屋裏的人這才看見他背後還有人。
“哇!”
“美女!”
又有兩人撲了過來,平子忙伸手攔住了他們:“這是秦總,大家别失禮了。”
顧綿報上的名字是秦絲,她告訴平子自己開了公司,而且私下也是混黑道的,想要擴張勢力。
“這麽年輕的總經理啊?”屋内有人細聲地道。
顧綿一眼望了進去,狹小的兩居室居然住着十幾号人,清一色的年輕小夥子,個個都精瘦精瘦的,但有一點共通點,眼神都還算清澈。果然如平子說的,這些人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而且心都不壞。不然也不至于混到這個地步了。
客廳地闆上鋪着幾張薄薄的棉被,沒有家具,另一個角落地上鋪着幾張報紙,上面還有兩個小盆,盆上蓋着盤子。
平子見顧綿的目光落在那邊,便笑了笑道:“這些家夥肯定給我留飯了。”說着走過去彎腰打開盤子,顧綿走近兩步一看,是兩個粗面饅頭和一碟鹹菜。旁邊不知道是誰的肚子咕噜一聲響。
平子瞬間紅了眼眶。
這時又有十幾人湧了進來,客廳裏密密麻麻擠滿了人,“老大回來了?任務完成了?”
就連顧綿都聽得出這些人語氣裏深深的期盼,他們盼着平子完成任務,拿回來錢,雖說那點錢交了兩個月房租之後隻剩下一千,那也夠他們明晚吃一餐飽的年夜飯了。
顧綿突然有點憤怒。這麽二十幾号年輕小夥子,竟然養不活自己,這算什麽?去刷碗去掃大街,總也是份職業吧?這麽想着,目光裏便帶了一絲鄙視。平子發現了,心中一顫,立即對她說道:“我們不是好吃懶做,隻是,隻是——”旁邊一個約莫十**歲的青年接着道:“似乎有一個黑道勢力盯上了我們,隻要我們出去找工作他們便會派人破壞,我們知道,他們是想讓我們加入他們,可是我們不願意,那些人很兇殘。”
顧綿緩了臉色。
又有一人道:“他們之中有一個武功很厲害的,我們都打不過他,隻好躲着。”
“武功很厲害?”顧綿心裏一動。或許是墨家的人?好,很好,既然如此,她更要把這個小幫派收下了。連她都看得出來這群少年青年武術基底不錯,何況墨家的人?這些人心眼實誠了些,但隻要訓練好了,有好的領頭來帶,那就是一支戰鬥力強悍的隊伍。顧綿正想着爲墨清梧擴大後備隊呢,這根本就是瞌睡送枕頭,來得正好。
“平子,你跟他們商量下,然後把答案告訴我,我在樓下等。”顧綿淡淡地說道,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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