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晚說的是雲淡風輕,蘇向行卻端着個茶盞,嘴角輕抽,如果不是親身經曆了金絲楠木的打劫,他沒準兒還真就信了知晚說的話了,金絲楠木是太後主動捐贈給興州百姓的,與吳家換糧食也是皇上和太後授意的,不然他們哪裏來的那膽量啊?
吳家家主心裏也犯嘀咕呢,越郡王和太後的矛盾,他們也都有所耳聞,越郡王打劫也不是第一次了,皇上縱容寵溺他,整個大越朝誰人不知,他也想過了,要是這批金絲楠木真的是太後捐贈的,他吳家用糧食交換,是積德行善的事,若是這批金絲楠木來路不正,是越郡王打劫得來,吳家換了金絲楠木,等于是幫越郡王銷贓,原則上應該算作幫兇了,可實際上,吳家是無辜的,越郡王打着太後和皇上的旗幟,說的那話,算得上是逼着吳家不得不買了,吳家是弱勢,在越郡王跟前不得不低頭。
現在買一半金絲楠木,餘下一半給蘇家,蘇家與吳家同是七大世家,自然有那财力,而銀錢用來購買糧食,他不是更吃虧了?
吳家家主呷了一口茶後,把茶盞擱下,才開口道,“我自然是相信郡王妃說的話,更相信蘇家有那個能力吃得下金絲楠木,隻是吳家手裏暫時沒有那麽多的糧食,而且最近糧食四處漲價,我若是以市面上的價格和金絲楠木做交換,吳家的虧損實在太大了。”
蘇向行望着吳家家主,笑道,“吳兄這話也說的出口,未免也太欺負郡王妃不懂商場了,糧食裏面的利潤能比得上金絲楠木?”
吳家家主乃一世家家主,豈是蘇向行兩句話就能吓住了,當下笑道,“蘇兄,小弟可是個實在人,從不欺負誰,更别說欺負郡王妃了,金絲楠木的利潤是大,可價格也不便宜,能建一座宮殿的金絲楠木得有多少,蘇兄也知道的,我要求也不多,金絲楠木的價格降一成,糧食的價格漲一成。”
蘇向行眯起眼睛,這隻狐狸,還說自己實誠,這就是他的時辰,降一成,漲一成,受益的都是他,正打算開口了,就聽到兩個字,“送客。”
蘇向行懵了,吳家家主更是傻眼了,他長這麽大,還沒被人這樣言簡意赅的轟過,一時間臉上挂不住,漲的發紅,茯苓就過來送客了,“吳家家主太小瞧我家郡王妃了,金絲楠木并非賣不掉,吳家不要,蘇家自己要,請吧。”
吳家家主拳頭攢緊了,這要是被轟了出去,哪裏還有顔面啊,便望着蘇向行,怎麽也有三分交情,蘇向行便勸知晚道,“有話好好說,做生意就是這樣,談不攏再商議就是了,盡量讓雙方都滿意。”
知晚站起身來,看着蘇向行的臉上帶着溫婉的笑意,“舅舅也知道,我就是這樣的性子,我誠心做生意,人家卻當我是傻子,這生意還有談下去的必要嗎,若非我此行是去永州拜見外祖父外祖母,這批金絲楠木我完全可以把它賣出天價,别說等價交換糧食了,就是兩倍三倍都行,吳家不誠,方才說的話,皇上太後自有耳聞,到時候大越百姓如何論斷吳家近乎打家劫舍的行爲,吳老爺心裏也有掂量。”
能沒有掂量嗎?本來囤集居奇就犯了朝廷大忌,與朝廷談生意還這樣出價,不給面子,那無疑是找死,吳家家主一抹額頭上的汗珠,有些進退兩難。
蘇向行便趁機把吳家家主拉坐下了,“吳兄,你我兩家也算是世交了,這筆生意若非朝廷指定,我怎麽會甘心讓與你,你也給個實誠話,願意買就買,不願意那就算了。”
這是個台階,郡王妃的親舅舅給的,吳家家主思岑了兩秒,才道,“蘇兄,你我都是商人,咱就把話敞開了說吧,大越朝今年幹旱是肯定的了,糧食會漲價,這一點毫無疑問,至于會漲多少,沒人知道,金絲楠木的利潤是高,可是能買的起的人卻不多,把這麽多的銀錢壓在金絲楠木上,小弟的心底犯怵呢。”
吳家家主這話說的在情在理,蘇向行一時也無話反駁,便望着知晚,知晚正悠哉的端着茶啜着,神情淡然,給人一種萬事了然于胸的坦然豁達感。
屋子裏,靜谧甯靜。
吳家家主的心在打鼓呢,他很少與女人打交道,尤其是談生意,更是少之又少,竟給他一種比許多男人,甚至是其餘六大世家家主的壓力還大,甚至背脊都有些發涼,正在心裏琢磨,自己的出價是不是太高了些,就聽到一聲清冽的聲音傳來,猶如天籁,“金絲楠木的價格不降,糧食的價格我允許你漲兩成,但是我有個附帶的條件,吳家要負責把這批糧食安全運送到興州。”
吳家家主在心裏計算着,郡王妃說的條件比方才他說的要低的多,金絲楠木的一成豈是糧食一成能抵得上的,而且宜州距離興州有些遠,一路運送糧食的損耗得吳家貼補,萬一路上被人打劫了,吳家更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好個郡王妃,心思缜密,以退爲進,逼他讓步呢!
蘇向行有些不懂了,九山湖那群水匪不是被招募了嗎,就是專程運送糧食去興州的,怎麽要勞煩吳家運送?
等吳家家主不同意時,蘇向行就明白了,嘴角上弧,他這侄女真不一般,難怪能降服的住越郡王了,越郡王也放心把這等大事交給她處理。
你來我往之後,生意談妥了,運送糧食的事不用吳家,金絲楠木的價格比市面上低一成,糧食的價格也低一成,總的來說占便宜的是吳家,不過鑒于這批金絲楠木的來路很不正當,是無本的買賣,怎麽也不虧就是了。
蘇向行拟定了合約,讓吳家家主蓋了印章後,知晚才蓋的,最後蓋的是塵兒的王印,吳家家主有些無語,卻也沒說什麽,他有什麽好說的呢,塵兒的王位可比越郡王高,都與鎮南王平起平坐了,他的印章能與他的放在一起,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可是無語的事,塵兒才屁大點啊,話都不會說,會談生意麽,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等送走了吳家家主,茯苓就趕緊請知晚去吃早飯,再不吃早飯,一會兒就該用午飯了,正邁步出正屋呢,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知晚扭頭望去,就見陽光下,俊美無鑄,颠倒衆生的身姿邁步進院門,天藍色的錦袍随着走動,衣袂飄飄,一把白玉扇輕搖,邪魅的鳳眸勾起一抹笑意,攝人魂魄。
她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本來肚子就餓了,乍一見這等風情美景,肚子隻差沒唱空城曲了,正要下台階,卻眼睛睜大了。
那人是誰?
天青色的雲錦袍子,繡着高雅的青竹,容顔俊朗,步伐從容,身姿挺拔的像是插在山峰上的千年古劍,風華内斂,同樣是一雙鳳眸,狹長而悠遠,眸底深邃不可見底,帶着一絲的猶豫,有種将人拒之千裏之王的淡漠,渾身散發着一股生人勿進的冰冷感,卻不讓人讨厭。
最奇特的不是他的絕世容貌,而是他的頭發,雪白的像是白狐,像是天山上的雪蓮,不見一絲的塵雜,純淨的讓知晚想起了給塵兒思兒做小軟件用的天蠶絲。
在這樣兩大美男跟前,俊美的蘇家大少爺蘇昂顯然不夠瞧了,不過見自家表妹對着人家一頭白發目不轉睛,蘇昂臉上有些挂不住,有些讪笑。
而某郡王直接就黑臉了,任是哪個男子見自家娘子無視自己,對一個外男目不轉睛,心情能好的了的,那雙妖魅的鳳眸帶着星星點點的流火,帶着一絲警告的看着知晚,知晚瞧了心裏就不舒坦了,“那麽看着我做什麽,相公,之前我以爲整個大越朝,除了塵兒,将來沒人比得上你呢,沒想到今兒就遇到了一個。”
知晚說話聲不大不小,院子裏離的近的,仔細聽得都聽見了,齊刷刷的望着她,嘴角猛抽,眸底帶着一絲疑惑,郡王妃神馬眼神啊?
一頭白發的怪物,能比郡王爺還美嗎?還當着他的面這麽說,這是譏諷呢。
蘇昂撫着額頭,表妹的眼光真不怎麽樣,葉歸越則是氣的想掐知晚的脖子,他能從知晚的眸底看出來,她是真的覺得人家俊朗。
那男子站在那裏,俊美白皙的臉上滿是紅暈,目光有些躲閃,還有些慌亂不知所措。
葉歸越見他那樣子,狠狠的瞪了知晚一眼,給她介紹道,“他是前征遠大将軍西榮之子,西施。”
知晚聽得一鄂,嘴巴張大,眼睛瞪圓,“西施?東西南北的西,施耐庵的施,額,不是,施工的施?”
葉歸越輕點了下頭,“怎麽了?”
回應他的是一連串的笑聲,笑的那個歡暢啊,知晚捂着肚子,笑的臉皮都差點繃緊了,身後的茯苓和白芍也都捂着嘴笑,笑的像是偷腥的貓兒一般。
這笑的太莫名其妙了,蘇昂幾個一頭霧水,其他丫鬟婆子也都目露疑惑,西公子叫西施有問題嗎?
蘇昂瞅了瞅知晚,又看了看西施,蹙眉了,“叫西施不妥嗎?”
知晚連連搖頭,她不是故意要笑的,實在是憋不住,她沒見過古代越國美女西施,沒想到在大越朝,見到了一個男版西施,還是個極品帥哥,難道叫西施的注定都是美的嗎?
知晚不說,蘇昂就望着茯苓了,茯苓捂着嘴道,“郡王妃在出嫁前說過,以前有個很美很美,美的能讓水裏的魚兒羞愧的沉到水裏的姑娘,她也叫西施。”
蘇昂錯愕的望着知晚,又看了看西施,肩膀也開始抖了,葉歸越揉着太陽穴,狠狠的剜了知晚一眼,回頭看着臉紅的發紫的西施,道,“内子胡鬧,你莫與他一般見識。”
西施搖了搖頭,冷風刻意蹦着想笑不能笑的臉,請西施進屋。
可憐知晚是等不及去吃飯的,來客了,葉歸越不由分說又把她牽着進屋了,茯苓想說她餓的,白芍搖了搖頭道,“怕是有急事呢,左右快到午時了,再等上片刻,一起用午飯吧?”
坐到位子上,知晚就開始道歉了,姓甚名誰,無關緊要,再說了,世上重名重姓的不知道多少,隻是她沒想到一古代極品美女和一古代極品美男都叫一個名字,巧合,純屬巧合。
本來吧,知晚的道歉,大家聽着還聽舒坦的,可是一說與美女同名,還說西施是美男,西大少爺就有些坐不住了,“我與郡王妃初次見面,郡王妃何必幾次三番羞辱與我?”
知晚嘴角的笑戛然而止,她不是都道歉了嗎,又不是故意的,與女人同名怎麽了,就聽葉歸越道,“他不喜歡人品論他的容貌,至于叫西施,這怨不得他,是西大将軍夫人姓施,才給他取名西施的。”
知晚臉上的黑線緩緩流下來,轉了話題,問葉歸越把她拽進來幹嗎,你們男人說話,沒必要她在場啊!
蘇昂正喝茶呢,聞言,望了西施一眼,才對知晚道,“表妹醫術卓絕,西大少爺從小就一頭白發,尋遍名醫都治不好,讓你幫着瞧瞧呢。”
知晚沒想到西施是來求醫的,又看了看他那一頭白發,呐呐聲道,“這一頭白發多漂亮啊,真的要變黑啊?”
咳咳!
正在喝茶的葉歸越一口茶水噴老遠,哭笑不得,怎麽跟她說了就跟白說了一樣,正常人能是白頭發嗎,還說漂亮,哪裏漂亮了?
茯苓和白芍也覺得知晚的眼睛有問題,就見知晚朝西施走過去,抓起他那雪白的頭發,輕輕的摸着,還誇了一句,頭發保養的很好。
又給西大少爺把脈,身體沒什麽大毛病,要把頭發變白,尋常的辦法效果太慢,也不顯著,不過染發麽,知晚很拿手。
前世她爲室友研制過各種顔色的染發劑,不傷頭發。
“你要把頭發變成什麽顔色的?紅的,綠的,黃的,紫色的?”
“……黑色。”
知晚撅撅嘴,真不好玩,那邊蘇昂瞪直了雙眼,“表妹,頭發還能變成紅色的嗎?”
知晚輕點了點頭,笑道,“表哥要不要試試?”
蘇昂立馬搖頭,“這個就不必了,表哥很喜歡自己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
知晚汗哒哒的,轉身去寫了藥方子,給西大少爺調理身體用的,另外一張是讓冷風去買回來的材料,她要配置藥水。
寫完,丫鬟就進來道,“郡王爺,午飯準備妥當了,是現在就用嗎?”
知晚都快餓的皮包骨了,忙吩咐丫鬟端菜上來,上了桌,知晚也不客氣,大快朵頤,那樣子,怔住了西大少爺,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越兄的郡王妃真夠爽直的。
葉歸越除了搖頭還是搖頭,與西大少爺說話,知晚聽了會兒才明白,原來葉歸越此行還有個任務,就是請歸隐的西大将軍出山,看來真的要打戰了。
西大少爺搖頭道,“父親歸隐六年,征戰沙場的心也淡了,朝廷之上有鎮南王和關老将軍坐鎮,南舜北齊休想奪我河山,又何必一定要我父親出山?”
西大将軍與鎮南王是拜把子兄弟,都是關老将軍的弟子,六年前南舜犯境,大越打的南舜節節敗退,最後卻被一道聖旨給召了回來,接受南舜的求和,西大将軍不願意,他知道南舜的勃勃野心,一次不打怕了他,他肯定會反咬一口的,朝廷上贊同休戰的大臣便指責他好大喜功,将軍要想建功立業,升官必須要有戰功。
西大将軍是個鐵血将軍,受不得這等小人猜測,就一拳打死了一個,把帥印丢下,辭官不做了,左右求和,大家安居樂業,用不着他,皇上也就準許了。
西大将軍隐居宜州王龍山的事,王爺早就知道,隻是幾次相請,他都不松口,正巧得知葉歸越要去永州,會在宜州落腳,就把這事交給了他。
但是今天一早,葉歸越去就吃了個閉門羹,好在打小與西大少爺有幾分交情,就交談了幾句,蘇昂是陪同葉歸越去的,見小厮煎藥,就問了問西大少爺的情形,巧了,既然有病,就得治啊,要說這世上醫術好的,有人能超的過他表妹嗎?
知晚大快朵頤,很快就把肚子填了個七八分飽,這才望着西大少爺道,“一個立志殺退南舜敵兵的将軍,負氣出走,會甘心隐居嗎?”
在知晚如火如荼的視線下,西大少爺有些臉紅,目光有些躲閃,除了父親和貼身小厮,從沒有人碰過他的白發,她是第一個,隻要想到方才那一幕,他的心還忍不住跳的有些快,隻是一想到她是葉歸越的郡王妃,西大少爺的眼神就黯淡了不少,“郡王妃說的對,父親是不甘心才隐居的,皇上沒有雄心壯志,父親就算再出山一次,最後還是會歸隐,又何必再失望一回?”
知晚聽得秀眉微挑,“如此說來,要是皇上來請,西大将軍就會回京了?”
蘇昂怔住,怎麽可能呢,皇上怎麽會纡尊降貴到宜州來請西大将軍,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還差不多。
西大少爺沒說話,因爲西大将軍今兒才摔東西說過,除非皇上來請,否則此生絕不踏入京師一步!
知晚瞥頭望着葉歸越,眸底閃過一抹笑意,既然西大将軍是鎮南王的結義兄弟,又讓葉歸越來請,自然是信得過的人,他應該知道鎮南王的心意的,塵兒是鎮南王的嫡孫,有帝王繩在,那就是一代新帝,他可以不效忠當今皇上,可以效忠塵兒啊!
葉歸越也看懂知晚眸底的笑意了,有些無奈,這女人真的要把塵兒捧上地位,先是金山,大越第一世家家主,如今又幫他籠絡将軍,将來誰能撼動塵兒的帝位?
吃過午飯後,冷風就把材料買回來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知晚就在屋子裏研制藥水,葉歸越則和西大少爺再去王龍山。
等藥水配制好,已經是夜幕時分了,葉歸越和西大少爺才回來,吃過晚飯後,知晚便幫西大少爺染發。
半個時辰内,知晚讓一群人見識了什麽叫化腐朽爲神奇,一頭白發變成了一頭黑亮如夜幕的墨發。
蘇昂對比自己的頭發,覺得還沒有西大少爺的好,有些郁悶了,“表妹,他這頭發以後就一直這樣了?”
知晚輕搖了搖頭,“這是染發的,雖然我配置的藥水效果好,可是長出的頭發還是白的,大約三四個月要染一回。”
三四個月?蘇昂聽到這個數字時,腦子裏閃過的是銀子,頭發對女子來說可是很重要的,不少人三四十歲就開始頭發變白,或是變得毛躁,要是表妹這染發的藥物能出售,還怕沒人買嗎?
蘇昂把這想法說與知晚聽,茯苓就忍不住先笑了,這事郡王妃早就想到了,倒讓蘇昂尴尬了一回。
頭發變白後,西大少爺對着鏡子看了又看,在這之前,他最害怕的就是照鏡子,對着鏡子就不撒手,還是葉歸越把他轟了出去,“這鏡子就送你了,你會王龍山慢慢欣賞吧。”
西大少爺白了葉歸越一眼,眸底那點自卑之色一掃而空,意氣風發起來,“夜深人靜的,你讓我一個人回王龍山,出了事,就不怕父親提刀追殺你?”
葉歸越滿臉黑線,“你該擔心的是你會不會飛檐走壁去調戲人家大家閨秀!”
西大少爺頓時臉頰绯紅,葉歸越在京都是出了名的纨绔,時常出入青樓酒肆,跟他打混賬話,不是自讨苦吃麽?
西大少爺沒有回去,理由很簡單,明兒一大早,父親就得來,他這個時辰回去,也隻能睡兩三個時辰,那是找罪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