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邸後,一連幾日丁柔都頂着柳氏冷冰冰控訴的臉色,丁柔整夜的陪伴缺乏安全感的兒子尹睿陽,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一些,是不是在拔苗助長?是不是在杞人憂天?
半個月在外的生活,讓尹睿陽瘦了一圈,但對比以前,尹睿陽懂事了很多。丁柔撫摸着揉開睡夢中兒子皺起的眉頭,低聲說道:“我實在是不想十幾年後,你闖下了禍事,蔑視權貴人命,隻是随口說一句,我爹是尹承善!陽兒,那是我的悲哀。”
哄睡了兒子,丁柔還得去給柳氏賠罪,有是倒茶,又是按摩的,“娘,我是爲了睿陽好。”
柳氏歎了口氣:“哪有你這麽狠心的娘?也不怕吓到了陽哥兒?他才四歲啊。”
“小了才好教導,陽哥兒太聰明,換個七八歲的時候,我也騙不過他。”
丁柔按着柳氏的肩頭,輕聲的解釋:“寶劍鋒從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能不疼他嗎?疼他便是希望他争氣,指望他青出于藍,如果他隻能做個纨绔子弟,我大不了寵她一輩子,那樣不是可惜了他這份聰明?
自古惹下大禍的人哪個不是聰明的?将來夫君必然入主中樞,如今他就憑着身份将旁人當馬騎,将來呢?會不會蔑視人命?陽兒他爹位置官位越高,越不能大意啊。外人看着曾經的情分上,不會計較,可我同夫君總有故去的一日,誰會像我們疼他?他沒有在大秦帝國立足的本錢,就是個被欺負的,再有萬一,有人舍得性命不要,拼死刺傷他怎麽辦?”
“娘,溺愛之下是長不成棟梁之才的,溺愛是疼愛。我這方法雖然激烈一點。但未嘗不是疼他。”
柳氏拍了拍丁柔肩頭,“好了,娘說過不過你,小柔啊,往後别不許再這樣了。”
“我知曉。”
一次足夠了,再多幾次不是成了狼來了?哪裏會管用?丁柔也想着借此機會讓柳氏他們明白。該如何疼愛尹睿陽。尹承善不是兒時受過苦,未必能有今日,他有慈父之心,但矯枉過正。反倒不是好事。
“女婿還沒理你?小柔啊,你做什麽娘都會依你,女婿可不一樣,斷可生分了。”
柳氏對丁柔不放心,尹承善自從回來之後,對丁柔一樣是冷淡到極緻的,是柳氏從來沒看過的冷淡。“你把哄我這份心用在女婿身上多好,我同你是母女哪裏有隔夜仇?夫妻就不同了,至親至疏。”
丁柔笑道:“他沒什麽生我的氣,是自己想不通走不出來,過兩日就會好的,娘,放心就是。”
“是嗎?”柳氏還是不大相信,丁柔很認真的點頭,“夫君是苦慣了的。他豈會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丁柔對尹承善的性子把握很準,因爲是唯一的兒子,他難免嬌慣尹睿陽,明知道這麽做不對,但舍不得睿陽像他當初,他更多得是生自己的氣。
“嶽母,我來接夫人回房。”
擋着門口的屏風上印出尹承善修長的身影,柳氏怔了怔,戳了戳丁柔的額頭。“我說過小柔了。女婿也原諒她自作主張吧,往後她再也不敢了。”
“小婿沒怪夫人。嶽母多心了。“
尹承善拱手,柳氏看丁柔得意的笑顔,搖頭道:“罷了,你們兩個按照母親說得是絕配。”
“娘您先歇着,我明日再來看您。”
“快去吧,陽哥兒有我看着,沒事的。”
丁柔起身,饒過屏風後,同尹承善的目光相碰,尹承善伸手握住丁柔的手臂,柳氏從屏風上看到兩人攜手而去,懸着的心終于是放下了,喃喃的說:“女婿也不容易,小柔太機靈鬼怪了,偏偏是過于堅持,哎,什麽鍋配什麽鍋蓋。”
尹承善并未去自己的院落,而是去了水榭,水榭中的桌上擺着酒宴,尹承善将丁柔安坐下來,伸手拿起酒壺斟酒,随後舉起酒杯自罰一般的連飲了三杯,眸光多了潮濕,“小柔是個好母親。”
“我不想,不想因爲陽兒耽擱了你。”丁柔将她所擔憂的向尹承善坦白,“夫君也是個好父親。”
多少上了年紀的閣臣因爲子孫不争氣而煩躁?做慣了衙内,等到他們緻仕,地位的落差會讓很多人一蹶不振,這也是首輔的子孫再難出名臣的原因所在。
“陛下逐漸老邁,不是陛下對你我特殊的關愛信任,夫君斷不會像如今一樣,哪怕夫君看好的四皇子,不是我說,他少了陛下對您的信任,夫君和我這些年沒少得罪人,如今夫君勢力大,他們不敢言語,将來一旦有個萬一,尹睿陽不求他能堪比夫君,但起碼能承擔起尹家的門楣,不至于尹家在夫君之後便是昙花一現。”
“我知道。”
尹承善給丁柔倒酒,丁柔舉杯喝了美酒,在尹承善面前,丁柔卸去了堅強的面具,眼角隐現淚珠,“剛出門那幾日,陽兒受得苦,我也是心疼的,他不習慣麻布衣服,身上起了很多的紅疹子,被同齡的小孩欺負,吃不下粗茶淡飯,這些我...我都看見了,隻能...隻能背着他落淚,夫君,我不是狠心的母親,隻是...”
尹承善将丁柔摟緊懷裏,”我知道,我知道,陽兒不會怪你。”
因他的溫柔體諒,丁柔嗚咽的哭了起來,斷斷續續的說:“夫君也知曉我看過太祖皇後的手稿,其中太祖皇後說過一事兒,遠在天國有明一代,有一位首輔大人,唯有一子愛若珍寶,其子智謀過人,然爲人陰狠高傲,最終被人刺瞎了左目,此後性情大變,将聰明才智用在争權奪利的貪污上,用于黨争朝争上,其父順着他排除異己,結果抄家滅族,定爲奸臣...我...我好怕。”
丁柔并非危言聳聽,深恐将來一日尹睿陽因爲驕橫而被人刺傷,因爲殘疾而性情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