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承善感覺到陣陣的無奈且無力,目光落在窗外綻放的玉樹上,同京城常有書信往來,尹承善知曉京城的狀況,亦聽丁柔說過尹怡的家事。
他對唯一的妹妹不可能坐視不管,尹怡也是很厲害的,丈夫承爵,兒子也沒出繼,丁柔開玩笑的說過,他同尹怡都不像是姨娘生出來的,當然也不會像是楊氏生出來的。
天縱奇才...尹承善的嘴角苦澀清淡了幾分。表姐守寡尋來,尹承善隻是在她剛來的時候見過她一面,本來打算将她送回京城楊氏那裏,但她剛到廣州就病倒了,尹承善總不能讓她病着上路去,便讓她在府裏先住下,尹承善從那以後更是沒有邁進過後宅,他沒想到表姐同姨娘親近了。
“納妾...”尹承善低笑,“姨娘既然如此怕夫人,爲何在納妾上不怕了?”
“女子張羅妾侍不是應當的婦德?”姨娘抹着眼淚,絮絮叨叨的說道:“四少爺,這事我甯可拼着在四奶奶跟前不落好,也不能讓您就這麽被人嘲笑,官職不如您高的,哪一個不是妻妾成群?隻有你...就這麽苦巴巴的守着,我看着揪心,滿院子的奴婢都不敢靠近您,不都是四奶奶弄得?在外面您有畏妻的名聲,這好聽的嗎?四少爺是頂天立地的男兒,豈可淪落婦人的操縱?”
尹承善皺緊了眉頭,看向生母問道:“我是你親生的嗎?姨娘,我不求你幫我什麽,願意給你養老送終。不願意看你受太太的折磨,但凡兒子應該做的事兒,我自認沒少做一樣。“
将桌上的茶盞,點心。果子等等一下子掃落,噼裏啪啦的聲響,姨娘吓得慌忙起身。屋子裏的奴婢全部都跪地,尹承善面色陰沉,“姨娘怎能害我?”
姨娘揪着衣襟,怯懦的說道:“四少爺。”
“納妾...還是貴妾,是不是給表姐一個平妻?”
“平妻可不成,便是選平妻也不能是她,如何也得找個大家閨秀。”姨娘忙解釋。“讓她做貴妾已經很好了,我隻是想讓四少爺不被人嘲笑,我是爲了四少爺好。”
”我真後悔不該讓你見商賈之婦!你怎麽就沒看到娶平妻的人都是誰?哪個有規矩的人家會用平妻?”尹承善拳頭握緊,“都爲妾了,還分貴賤?如果兒子内帷不修。兒子這廣州知府也不用做了,會被禦史的唾沫淹死,後宅都沒有規矩,還敢爲官?你這是爲我好還是想要斷送我的仕途?”
“我寒窗苦讀十年,耗費多少的心血,才有今日,您卻想讓兒子身敗名裂,你...你...”
姨娘撲通跪下了,“四少爺..我沒想過害您。真的沒想過。”
尹承善站起身,修長的身軀透着陣陣的無奈,直視姨娘,“我今日明白的告訴你,是我不願意納妾,同夫人無關。兒子心裏唯有她一人,納妾便是對不住他,姨娘,如果你想明白的話,便留在府裏,夫人心底純良,不會對你如何,如果你想不明白,還在攪和給夫人添堵,我不送你回京,你去莊子上過活吧。兒子保你衣食無憂。”
“四少爺。”姨娘徹底的愣住了,“您怎能...”
“我能。”尹承善苦笑,“原來是我給你撐腰,我一直說站在夫人這邊,但如果不是我...夫人早就...早就把姨娘弄得沒脾氣了。”
“我是您親娘啊,想想你弟弟,四少爺,想想他啊...他如果活着不會..不會...”
尹承善胸口像是被刺穿一般疼痛,弟弟在臨死前還叮咛他,孝順姨娘,在外面意氣風發權柄赫赫的他,此時悲傷痛苦,“小弟如果活着,看見姨娘如此,是對你失望,還是對我失望?”
”他不會像你這樣對我,不會的,不會被一個女人迷住,不會想将我送走....不會的...她有什麽好?專橫,充滿了算計,四少爺,她能吸您的精魄。”
“即便她哪裏都不和你心意,但我喜歡。”尹承善攙扶起姨娘,“我也說不清楚怎麽會如此喜歡她,嬌媚的美人在我面前晃,我也願意多看兩眼,但沒想過同她們有任何的牽扯,我知曉小柔在等我,姨娘,沒有弟弟便沒我今日,如果沒有小柔,我...我...我卻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小弟也是喜歡她的,因爲她...小弟才能入祖墳。”
“姨娘如果真疼愛兒子,當我求求姨娘,對她好一點,别讓兒子夾在你們中間。”
尹承善給生母跪下了,額頭碰觸地面,“姨娘安分的養老不行嗎?兒子不納妾都不覺得委屈,姨娘何必呢?如果今日這話是母親說得,兒子能整治她生不如死,因爲姨娘是兒子生母,以前吃了很多的苦楚,兒子不忍心...但如果您同小柔不能相處下來,兒子爲了将來着想,還是不見面的好,姨娘是想要兒子,還是想要兒子納妾,姨娘請想明白了。”
“兒子忘了說一句,即便您拼着不見兒子還是堅持讓兒子納妾,兒子不會納妾,在這點上兒子不會聽姨娘的,即便您尋死覓活,兒子也不會聽。”
尹承善磕頭後起身,姨娘哭得跟個淚人一樣,“四少爺...四少爺...”
尹承善狠心撇下姨娘出門,走到院門口時還能聽見姨娘隐隐的哭聲,尹承善停了一會,對生母如此絕情非他所願,但不如此生母不知曉還得折騰到什麽時候去,他不能讓丁柔大着肚子還因爲生母添堵,他娶她入門,是讓丁柔享福的。
“表姐。”
尹承善早就決定在丁柔到達廣州之前,将一切添堵的事情都處理幹淨,他站在布簾子之後,平和的說道:“讓表姐爲難了,姨娘腦筋不清楚牽連了表姐,着實是我之錯,請表姐見諒。”
”表弟。”那名婦人同樣靠近門口,兩人之間緊緊隔着一道布簾子,除了在第一日到廣州時遠遠的見過他一面,她竟然不知曉表弟到底長成了什麽模樣,隻是聽人說表弟如何的出色,如何的俊逸,如何的名聲顯著,她知曉,尹承善躲着她。
她眼圈泛紅,始終無法忘記尹承善讀書時樣子,忘記他...“我不怪她。”
尹承善轉身,背對着布簾,面對回廊下挂着的畫眉,“表姐并非姨娘不懂得輕重,我便不必同表姐多說什麽了。”
“是...是因爲表弟妹成了昭陽縣主?是因爲安國夫人?表弟是...是嗎?”
她還是忍不住出口,手指已經勾起了簾子,從縫隙中向外窺去,隻能見到他長高修成的身影,咬着嘴唇壓住情絲萬縷,爲什麽嫁給尹承善的不是自己?爲什麽自己不能再堅持呢,是命運捉弄,還是有緣無分?
“不是。”尹承善平淡的說道,“如果不是同子默相交,我許是将安國夫人當做敵人。”
尹承善曾經以信陽王府爲假想敵,想過很多的辦法氣死累死安國夫人,他既然能這麽想,豈會在意信陽王府?外面的人都說他守身如玉是爲了昭陽縣主,尹承善懶得辯解,“因爲我鍾情于她,無法做到移情别戀,同時我也怕...”
“怕什麽?”
“怕小柔落淚,怕她心情不好。”尹承善眼裏多了輕松放縱的笑意,“她心眼比針鼻還小,但行事的膽子卻比天都大,她同太祖皇後既相像,又不像,太祖皇後敢于清除隐王,讓太祖養老,她不會...她會做得更爲狠絕,凡是靠近我的女子,不會有好結果。她完全有實力讓我什麽都沒有,身敗名裂...”
“你既然知曉,還敢娶她?”
“開始我也不相信,但我落入網子裏,不想動,也不願意動,旁得女子對我來說,再也無法靠近。”尹承善食指點了點太陽穴,“奇怪得是,我還很樂意,很高興,并且心甘情願,也許像是師傅說得,男人都是賤骨頭。”
“我隻想要個清淨...表弟,我從未想過再同你有什麽,我知曉自己的身份...”
尹承善收斂了笑意,語氣生疏許多,“你這話如果被夫人聽見,你會很清靜的,她會送你去寺廟出家,你别以爲我吓唬你,念在表姐曾經對我的關照,我告訴你一句話,十個你捆在一起都弄不過小柔,今日我破例同你說這些,一是不想小柔添堵,二是不想你落個凄慘的下場。”
“你幫過我,我記得,但想讓我報恩納你,萬萬不能,并非嫌棄你再嫁,我隻是不願意納妾,誰都不納。”
尹承善從袖口掏出一疊捆好的一疊銀票,插在了裝畫眉的鳥籠子上,“表姐的嫁妝所剩不多,但憑着表姐的才情再嫁也是不難,我沒什麽好送表姐的,這五千兩銀子全當送給表姐傍身銀子,表姐可以繼續當本官是表弟,即便将來本官位居一品,您也是本官承認的表姐,但你我之間也僅限于此,表姐明日便離開廣州吧,本官不留您了,此後不用再見。”
“表姐,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