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爲她的兒子們跪下了,第一次懇求尹承善:“求求你,放過他們。”
尹承善看到楊氏身上的傷痕遠遠多于方才被打的兒子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爲何要放過他們?他們恨不得将我踩在腳底下,爲什麽給他們殘留一分餘地?他們有什麽值得我網開一面的地方?”
楊氏手指扣着地面,她也恨不得将這些不争氣的兒子們都打死幹淨,但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他們再不是,也是她的兒子,楊氏爲了兒子甘願放低身段,跪下懇求從不曾放在眼裏的庶子,這種痛苦撕扯着她,她的心像是被挖走了一塊肉兒。
可不求尹承善她又能做什麽?尹承善同監察院統領交情很深,有同信陽王交情莫逆,楊氏深知官場上的沒有哪個官員是一塵不染的,端看是不是有人整治你了。
她的兒子們雖然行爲不檢點,但尚不是罪大惡極,隻要上面的人擡擡手,兒子們都會平安無事。
”你畢竟姓尹,是尹家四子,他們犯了錯,你臉上也沒光彩,往後我...會看好他們,你能不能放過他們這一次?算是...算是最後給我個面子?”
楊氏擡頭盯着尹承善,相比較萎靡不振盡顯老态的尹大學士,楊氏頗有些殺伐果斷的氣勢,尹承善抿了抿嘴角,“然後呢?我放過他們,他們會不記恨我?”
“你...如今已經一時天下第一知府,翅膀硬得不是他們能折斷的了。你是胸有大志的鴻鹄,他們是卑微的燕雀,你何必同他們一般見識?”
承認嫡子和庶子地位差距,楊氏格外的痛苦,她一輩子好強掌控了後宅的一切,别人家哪有尹家的重嫡庶的規矩?諷刺的是,那些人家沒出尹承善。
“我看過史書。許多的重臣死于小吏手中。”
尹承善步步緊逼,他很享受楊氏的痛苦,也想過讓楊氏一直處在痛苦中。把以前承受的侮辱委屈十倍百倍還給楊氏。
“四少爺,四奶奶想見您。”
丁柔...尹承善陷入報複快感的心重新平靜下來,逼得太深。太重,皇帝會以爲他薄涼,他雖然在儒學上名揚天下,但講究君臣父子的時候,他不能下手太過的陰狠。
”一會我便過去,讓夫人等等。““是,四少爺。”
尹承善又退後幾步,“您快起來,兄長犯錯牽連不到您身上,您是我長輩。”
楊氏眼裏劃過一分的明悟。“是她吧,你是在意她的對吧。”
尹承善沒有否認,楊氏勉強站起身,再跪下去沒意思了,“她也是在意你的。在意你的名聲,怕你被我算計了,你娶了一個好媳婦。”
尹承善眸子微怔,搖頭說:“您也是不簡單的,反過來拿住我的把柄?”
“我隻是一個母親。”楊氏站在尹承善面前,護住了身後的兒子們。“雖然他們不堪大用,雖然他們讓我生氣失望,雖然他們将來的成就比不了你一分,但他們是我的親生兒子。”
楊氏内心是痛苦的,但神色卻不像方才跪在尹承善面前時凄苦哀婉,反倒有幾分拼個魚死往破的心思,“他們如今是瓦罐,你是瓷器,相碰值得嗎?”
“您是在威脅我?”
“現在的狀況不是我說得這樣?”
楊氏緊咬着壓根,她還是恨不得将尹承善掐死,踩在泥土中,但兒子的把柄在他手上,别得好說,小五的身上的髒病...楊氏陣陣的反胃,“我知曉你想得是什麽,我向你保證...不會再爲難你夫人。”
尹承善籠在袖口的手指撚動,眼裏閃過幾分的懷疑,楊氏苦笑道:“我得請你夫人尋神醫門給小五治病,你夫人如此重要,我自然會當活祖宗供着,小五的命在神醫門手中攥着,我敢再心存歹意?”
“就這些?”尹承善問道,“是不是還少了點?”
楊氏皺緊了眉頭,顯然是不明白尹承善的意思,直接問道:“你還想要什麽?”
尹承善目光環視屋子裏所有的人,落在了癡傻的尹大學士身上,”我爲庶子,知曉庶子不容易,于是我不會再有庶子,你放在我院落裏那些妖娆奴婢都收回去,妾侍通房...我不需要。”
尹大學士嘴唇翁動,楊氏仿佛被重錘擊打過一般,喃喃的說:”你不要?”
“嗯,不需要。”
尹承善曾經以爲會很艱難,沒想到說出這番相當于永遠不納妾的話是那般的輕松,又有幾分的理所當然,唇邊多了幾分笑意:“不管什麽時候,你都不需要再爲我安排侍妾通房,就算你将丫頭指派過來,我一樣會将她們扔出去。““你就不怕她被人議論不賢惠?”
“可笑之極。”
尹承善嘲笑之後,嚴謹的說道:“我通讀史書從未發覺女子的賢惠是用給夫君納妾來衡量的,母親自诩魏晉世家後裔,當得名門貴胄,但在書中魏晉時名門貴女有多少主動給夫君納妾的?謝安你也知曉,爲魏晉的第一名名士重臣,他的夫人就是不同意他納妾,最後怎麽了?謝安一生無妾,誰有說他夫人不賢?”
“母親隻學了起形,未學其精髓。”
尹承善眸光深幽,帶着點點諷刺:”也是萬幸,如果您學了她,尹家就沒我了,今日的局面,母親居功至偉。”
“噗。”
楊氏噴血,尹承善先将她最在意的兒子們打下去,再打掉了楊氏最爲自傲的信仰,楊氏不嘔血才奇怪。
“母親。”
“姑姑。”
兒媳婦們圍住了楊氏,丈夫能不能度過眼下的危機,隻有依靠楊氏,她真被尹承善氣昏了的話,誰救下他們?尹大學士指望不上了,兒媳婦兒子們都很關心楊氏。
“我夫人的賢惠不需要用是否給我納妾來表明,她将來會比任何人都名聲顯赫。”
尹承善走到燭台前,将拿出來的紙張放在燭火之上,尹家的兒子兒媳婦眼巴巴的看着他,尹家老五撓着胳膊,是不是起疱疹了?該死的小桃紅...好癢,好癢。
尹承善看着神色恍惚的楊氏,“您認爲呢?”
“母親,救救兒子,救救兒子。”
楊氏被兒子們拉扯着,她回神苦笑的說:“随你,隻要你能堅持不納妾,我...我不會再賞賜你通房丫頭。”
尹承善的手壓低了幾分,火焰馬上就能燃燒紙張,這張薄薄的紙張并非代表着所有的證據,但燃燒的話,意味着尹承善不會再追究這些事情,能不能磨平就靠他們各自的本事了。
“在外面呢?”尹承善看着楊氏說道:“我娶她進門是爲了護着她,讓她夫榮妻貴,外面一旦有不利于她的風聲...”
“不會,我不會多說一句話。”
楊氏沒想過會将丁柔護到如此地步,怕她在外面敗壞丁柔的名聲,尹家兒媳婦悄悄打量尹承善,世上女子渴望的良人就應該像他。
成親前尹承善答應丁柔的要求時,有幾分不知他能不能堅持到最後,但如今...尹承善将紙張靠近火燭點燃,燭火照應着他俊逸的臉龐,“情之所至,眼裏再難容下旁人。”
尹承善看着紙張燃燒,快燒到他手指時,松手...燃燒的紙張在空中飄舞,等衆人回身時,尹承善已經不見蹤影了。
“兒子多謝母親。”
四個兒子齊刷刷的跪在楊氏面前,“兒子讓您受委屈了,兒子将來一定...”
楊氏從地上抄起教子鞭,狠狠的向她護着兒子身上抽打着,“我打死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打死你們...”
“将來...将來...你們還有将來嗎?”
楊氏重來沒有發過如此的火氣,她在尹大學士鞭子下護住兒子,爲了他們苦求尹承善,答應很多她原先不可能答應的條件,但如今打起兒子也不見手軟。
楊氏一邊哭一邊揮鞭,眼裏流出的淚珠都有淡淡的粉色,流出得都是她的血淚,“你們就是如此孝順我的?貪墨...我缺了你銀子嗎?不思進取的東西。”
“保養戲子,蓄養男寵...這世上沒有女子了?你不嫌棄髒?男寵有的,你哪裏沒有?你不惡心?”
“妓女...你要哪個婢女我沒給你?府裏的丫頭凡是你看上的,哪個不是随你?你卻去**?染了一身的髒病回來...你...”
楊氏對兒子邊打邊罵,她臉色煞白沒有任何血色,“我一直以爲你們都是争氣的,時運不濟才會被一庶子壓在頭上,如今看來是我錯了,我寵你們寵錯了。”
“慈母多敗兒。”尹大學士冷哼,楊氏苦笑,“是...他們都是敗兒,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隻要尹承善在官場上呼風喚雨一日,你們别z再指望出人頭地,能做個小官就是他的恩賜了。”
楊氏看尹大學士和兒子們不相信目光,“你們還不了解他?他不會給你們反敗爲勝的機會。”
楊氏推開兒媳婦,搖晃着出門,“老實一些,安分一些,還能有頓飽飯吃...可笑...我怎麽養出這樣的兒...”
ps咳咳,楊氏其實聽虐心的,雖然她對小尹種種不好,但她是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