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前生丁柔從沒學過,别說技法了,她甚至不知道古琴有幾根弦。回到丁府,丁柔沒倒出功夫學古琴,珠玉般的孟小姐在前,丁柔連陪襯都算不上。
如果不彈奏的話,丁府會沒面子。丁柔臉上雖然挂着盈盈笑意,手心裏都是汗水。李太夫人說道:“丁小姐,不願演奏?”
早晚總會知道的,不如大大方方承認,也好過總是面對此困境。丁柔拿定主意,腳步輕盈的走到衆位太夫人面前,盈盈福身,“不是不肯,是不能,我不擅長音律。”
“嘶。”
隐隐聽見抽氣聲,有兩位小姐臉上露出鄙夷,方才悄悄打聽了,丁府太夫人帶出來的孫女是庶出,穿得再好也難掩庶出的卑微。在屋裏的小姐都是嫡出的,她們來之前便得知信陽王老太妃最好的姐妹,李太夫人今日會到周府做客,能得李太夫人在信陽王太妃面前稱贊一句,比旁人說百句有用。
到場的小姐個個将最優秀的一面展現出來,隐藏起弱點不足,或千嬌百媚,或文雅柔順,或聰慧伶俐,總之誰都不會當面說短處,即便不爲了信陽王齊恒,臉面上也得好看些。
丁柔笑着面對鄙夷,輕視,笑容比方才更燦爛些,亭亭玉立的站在衆人面前,仿佛不是在自揭其短,一派鎮定從容。李太夫人低頭抿了口茶水,丁柔細心的發現她端着茶杯的手有些顫抖,手指也很用力,好像在壓抑着什麽,丁柔輕聲道:“不是祖母,母親沒使人教導古琴。實在是我對古琴少天分,方才聽孟小姐演奏古琴,繞梁三日,天籁之音,我佩服的緊。”
“丁妹妹客氣了。”
孟小姐含笑,她是少有的幾人不曾輕視丁柔的人,李太夫人突然問道:“你會什麽?”
“我是蠢笨的,母親曾說過,我隻有孝心可用,别的大多尋常,資質普通。”
丁柔會的在此處顯不出,記得太祖皇後下令造過鋼琴,雖然是稀奇樂器,但在大秦朝并沒推廣開,因古人不見得能欣賞鋼琴演奏,不是所有現代好的東西,都能在古代吃得開,演奏一曲會被驚爲天人,欣賞眼光是有區别的。
至于詩詞歌賦,除非盜版,否則丁柔比小姐們差幾條街都不止。丁柔到是記得一些能用得上的,但有太祖帝後在前,誰知道他們用過沒?後穿過來的劣勢。
丁柔不是一味的自賤,她一句孝心可用,聰明如在座的太夫人們應當會明白祖母将她帶在身邊的緣由,是丁柔自己天分不夠高,并不是丁府的教養有問題,或者虧待了庶女。說一句話繞幾個彎的日子,丁柔過起來倒也沒想象中的困難,有些不喜厭倦罷了,有了根基和資本才能過想要的日子,此時不過是另一種奮鬥。
“孝心誠實,不卑不亢,你養得好孫女。”
李太夫人向太夫人點頭認可丁柔,太夫人含笑道:“可當不起,她真如我大兒媳說的,我憐惜的便是她這分醇厚的孝心。”
“孝道誠心是爲人的根本,能做到這兩樣,并不容易。”李太夫人垂了垂眼簾,手指似在描繪茶杯,再擡頭時,丁柔發現她恢複了常态,“聽說孟小姐還畫得好畫?”
丁柔自動退回太夫人身邊,坐在她身後,太夫人偶爾一瞥眼裏滿是笑意,顯然對丁柔方才的表現很滿意,丁柔細心的挑揀了幾顆飽滿的幹果遞給太夫人,輕聲道:“祖母腸胃不太好,吃些酸甜的會舒服些,但不許吃的太多。”
太夫人笑意越濃,屋子小姐心心念念的都是在李太夫人面前留下好印象,隻有丁柔今能注意她的喜好,丁家般配不上信陽王府,丁柔又是個庶女,這份自知之明尤爲難得,太夫人動了些心思,如果丁柔記在大兒媳名下,對丁府和丁柔的将來都極有好處。
太夫人看着慈祥和藹,早些年手段也不少,要不然丁老太爺能隻有一個擺設的妾室,哪個府上後院不死人?太夫人不過是念頭一轉而逝。
孟小姐謙虛的笑笑,“在您面前我不敢獻醜。”
“可巧了,前些日子她畫了一副雪梅圖,我讓人拿給你看看?你是大家,提點她幾句,比她苦練畫法要強,她呀,爲了副畫能熬上半夜誰勸都不肯聽。“
孟太夫人不予餘力的說着孟小姐爲畫畫吃的苦頭。丁柔在旁聽着,别的不知道,光聽孟小姐爲了畫畫熬夜,傷風着涼,一般人看會覺得她刻苦,但信陽王太妃不見得會認可孟小姐。能成爲信陽王妃的女子琴棋書畫不過是陶冶情操之物,奪嫡勢頭将起,信陽王府受各方矚目,需要的是審時度勢的鎮住場面的王妃。
丁柔雖然沒見過信陽王太妃,但從太祖皇後的手劄裏,推斷出太妃不弱于太祖皇後,孟小姐有繪畫的功底,太妃是不是也喜歡畫畫呢?丁柔好奇的擡眸看着兩名清秀的婢女展開的雪梅圖長卷,屋子裏難掩抽氣聲,丁柔不由的贊歎,好一幅雪梅圖,梅花簇簇,白雪皚皚,頗具神韻,左上角提得詩詞...
丁柔瞪大了眼睛,如果沒看錯好像是紅樓夢的,下意識看了看孟小姐,她也是穿越的?李太夫人贊道:“畫得好,字寫的也好,字體是臨得太祖皇後字帖?這首詩,還是當初太祖皇後送給太妃的。”
怎麽忘了那對最愛盜版的太祖帝後了呢,如果孟小姐的字是臨摹太祖皇後的話,單一字體上看,太祖皇後比太祖皇帝要好很多,她的字可不是能看,是一朝一夕練出來的,是原本身體的記憶?還是本身太祖皇後在現代就是知識女性,丁柔發覺她對太祖皇後越來越有興趣,落鳳山時,見過的人影是太祖皇後嗎?
因有穿越的事情,丁柔信了鬼神之說,如果真是她英靈未散,來看自己做什麽?丁柔記得很清楚她向自己笑了,而且笑得既親切又慈愛,完全不像是看老鄉,仔細琢磨還有一絲不同,是什麽?丁柔扔掉腦子裏的胡思亂想,應該是看太祖皇後的手劄看入迷了,太祖皇後走出了她的人生,雖然被太祖皇帝背叛,但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憐憫。
她最後囚禁了太祖皇帝,了解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她的思想有了繼承人——信陽王太妃,她們師徒對大秦朝的影響現在還存在着,就算那位種馬男,他辜負了妻子,但太祖皇帝留下的政策,同樣貫穿于他親自建立的大秦。
丁柔釋然般的淡笑,她同樣有自己的路要走,感到一道視線,丁柔再回神循着尋找誰看她,卻找不到人,可能是太感覺錯了,丁柔今日是完全的陪襯,也不光是她,屋裏所有意圖揚名的小姐全部被孟小姐壓下去,打扮得越好,方才展現才學的小姐,越能襯托孟小姐才學無雙。
孟小姐謙虛有禮,雖然才高八鬥,但不會給人留下恃才傲物的印象,同李太夫人談論起畫畫,或者同别的小姐說起詩書禮儀,語調輕柔曼妙,聽起來既信服,又覺得舒心。
丁柔欣賞的目光凝在孟小姐身上,沖她這份才情,值得佩服,丁柔聽孟小姐說話,又不敢再下判斷,世家豪族精心培養的出的小姐,焉知在大事上會糊塗?經過太妃點撥,孟小姐去了那絲對畫作的固執,許是會成爲合格的王妃。
談笑間,氣氛熱鬧,丁柔見太夫人眼底閃幾塊的閃過一絲懊惱,明白了幾分,太夫人來周府不是爲了見孟小姐,是想讓丁家重新進入圈子,但今日顯然是來錯了,孟小姐和李太夫人才是主角。
丁柔移動了繡墩,在太夫人耳邊輕聲道:“祖母,交際閑談才可拉近關系,您同孟太夫人多見幾次面關系會更親近。”
太夫人抿了抿嘴唇,丁柔順着别人的毫無芥蒂的稱贊孟小姐才學,丁柔的話能聽出真誠,孟小姐對丁柔親近,孟太夫人對丁柔也高看了一眼,這種讨好的主人的事兒,丁柔做起來很熟稔,太夫人畢竟是長輩,拉下不下臉去,丁柔卻無身份的拘束,說話行事極爲圓滑,将要告别時,孟小姐同丁柔關系已經不錯了,小輩們親近,長輩的關系還會差了?
太夫人同孟太夫人親近上幾分,她們以前就交好,最近幾年因太夫人不常出府淡了些,去了些許的疏遠,她們很容易相談甚歡,孟太夫人在話語中透出,她會再邀請太夫人,日子定在十五日後,太夫人答應一定會到。
正準備告辭時,丁柔看見婢女在孟太夫人二兒媳婦耳邊說了句什麽,她臉色變得很難看,眼底冒着惱怒的火光,使得她整個臉龐略顯猙獰,少了那分柔和。
丁柔記,她是孟太夫人的親侄女,嫁給孟太夫人二兒子,她的丈夫上個月才從外面調回京城,丁柔聽孟小姐提過一句,她身體不适,伺候孟太夫人,并未同丈夫一起出京,打發了兩名妾室照料丈夫。
丁柔穿上大髦,扶着太夫人正準備出門,聽見身後茶杯落地,孟太夫人拍桌子道:“混賬東西,把不孝子給我叫來,都堵到周府的門口來了,周家的臉面算是讓他敗光了。”
丁柔看了看太夫人,是出大事了?堵到門口,所以孟太妃人才不顧及賓客尚未離去,出府門會看到,還不如快刀斬亂麻處理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