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下的命令給落翠,原本是将江婉瑩關在清婉閣中,此時看守的人聽說是太太命令,也不敢怠慢,就通報了進去,過了好一會兒,江婉瑩盛裝麗服,款款走出來,那情景哪裏還有上午時候兒兇神惡煞般的瘋狂樣兒,倒宛如是一位待嫁女孩兒,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偷看情郎似的。
隻不過往江夫人那裏去的時候,江婉瑩也不免疑惑,她本以爲會是金鳳舉來找自己,夫妻兩個将所有事情揭開,就此恩斷情絕,金鳳舉要麽殺了她,要麽一封休書将她送回娘家,左右逃不了這兩個結局罷了。
卻不料表哥沒出面,竟然是姑姑叫她過去:難道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樣?軒兒那天晚上說的表哥可能知情了,隻是小孩子多心?難道自己所做的這一切,都隻是做賊心虛,其實這家裏的人毫無察覺?這樣想着的她,心中不免生出一絲希望。
因此隻說是自己眼見傅秋甯漸漸掌權,心中十分不平衡,又聽兩個孩子議論當日毒死小貓之事,言談中對傅秋甯大有親近之意,所以自己一時激憤。隻覺目眩神迷,昏昏沉沉間做了什麽事都不知道,等到徹底清醒,方知犯下如此大錯,如今無地自容,隻求一死。
這就是屁話了,真要求死的話。在清婉閣關着的時候,一條白绫或者絕食絕水,都是不錯的死法兒。能留個全屍。不然房間内總不至于沒有一把水果刀吧?再不濟,找根柱子撞了也行。何必等到這時候跑來江夫人處哭訴慚愧,說什麽隻求一死?
江夫人心裏也明白這侄女兒惜命着呢。因安慰了兩句,又斥責了幾句,就讓她好好兒回去。最後還語重心長的道:“婉瑩啊,你皆因要強好勝,方到如今地步。想當日,你表哥對你還不夠寵愛嗎?後來确實因爲那傅氏出現,你表哥因爲兩個孩子和愧疚之心,對她稍加寬待。隻可惜那時候連我也不明白,早知今日,就該讓你抛卻心防。拿出國公府嫡女的胸襟氣度,若非不容她,能将你表哥徹底逼過去嗎?到底走到如今地步。姑姑知道你是個心高氣傲的人,隻是咱們女人,終究還是要靠男人的。你看那傅秋甯。她在晚風軒五年,一直到做了如今的侯爺夫人,何曾像你這樣高傲?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一顆溫柔心,你可倒好,都這樣兒了。你表哥好不容易去一趟清婉閣,你還和他陰陽怪氣的拌嘴,豈不是更将他徹底逼到傅氏一邊?聽姑姑的話,這種強咱們是要不來的。借着這一次的事情,你就在清婉閣中深居簡出不問世事的過兩年,我就不信了,那傅秋甯五年後都能得你表哥垂青,你比她差什麽?安知平淡兩年後就不能重新得你表哥的歡心?何況你還有繡貞和軒兒,還有我幫着你說話,這一次的事情我會和老太太老爺說,隻是你也要好好改一改,明白嗎?”
江婉瑩絲毫沒将姑姑這番肺腑之言聽進心中,她腦子裏隻有一個疑惑,難道表哥真的不知情?不然姑姑怎會說出這種話?因到底忍不住橫下心試探道:“姑姑,侄女兒如今後悔萬分,已是知道錯了。隻是……隻是我犯下這樣滔天的錯兒,表哥怎麽可能這樣輕易的放過我?隻怕他是必然要休了我的,姑姑也未必就能攔得住。”
她一邊說一邊就在心中暗自思量,心想以表哥的反應,出了這樣事情,他必然要休我,若是提都不提休我兩個字,則更可疑。若說是他确實完全不知情,倒可能被姑姑勸住。若是知情,萬萬沒有不殺我休我的道理,唔,隻是貞兒軒兒究竟有沒有把我當初殺秋霞滅口的事情說出來呢?不對,若是說了出來,表哥該知道瞞不住的,也必然要休掉我吧……
她這裏亂糟糟的想着,就聽江夫人歎了一聲道:“的确,你表哥一開始怒氣沖沖的說要休掉你。是姑姑好說歹說,又搬出當日你嫁他的情分,才好容易将他安撫下去。唉!說起來你表哥也是混賬,竟将秋霞之死都疑惑到你頭上,隻說田雨死了,後來證實了霍香綿是奸細,當日秋霞也都死了,安知不是你指使後又殺人滅口?當時就被我狠狠罵了他一通,說了你當日委身下嫁于他,爲他争面子的往事,他聽了就不說話了……”
江夫人說到這裏,見侄女兒目光一閃,不由得心裏“咯噔”一下,沉聲道:“婉瑩啊,這事兒你沒參與吧?别姑姑到頭來保了你一場,你卻……你卻……”說到後來,想到這其中後果,江夫人的面色也變了。
江婉瑩心想姑姑真是養尊處優的傻了,這種事情我就算做了,又怎可能因爲她這三言兩語就說出來?面上卻做出驚惶萬狀的模樣跪下哭道:“姑姑,侄女兒是有許多錯,隻是萬萬不敢做下這等滔天罪過,表哥既疑心我和秋霞之死有關,隻怕他也不肯信我了,我如今也隻有一死才能明志了……”說完就奔到江夫人身邊炕上,那裏正有一個小笸籮,裏面剪刀針線俱全。江夫人見她要拿剪子,吓得忙死死按住,一疊聲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你表哥也隻是說說,讓我罵了之後也沒了話說。本來嘛,你是誰?國公府的嫡孫女,比起公主郡主也不遑多讓的千金小姐,他太子就算再神通廣大,難道還能買通了你來害我們?放心,姑姑知道你是清白的,你表哥也隻是火頭上那麽一想,之後就沒再提了。
江婉瑩松了口氣,綜合江夫人這些話,她是真的釋疑了,心中不由得暗自苦笑,隻道做奸細真不容易啊。竟讓兩個孩子的話給吓得自亂了陣腳,若不是江夫人,自己隻怕讓金鳳舉三兩下就給詐出真相來了呢,幸好……幸好……
她心中僥幸不已,哭哭啼啼的出了上房,老老實實回到清婉閣中,對着燭火發了一夜的呆。雖然覺着自己身上的危機暫時解除了,可如今她在這府中不得出門,即便有兩個耳目,打聽來的消息也沒個準信兒,以至于前途全是撲朔迷離,就連兩個孩子如今都離了這裏,去了傅秋甯處,一旦哪一日他們對自己的感情徹底淡漠,将秋霞之死供出來,自己就真的是萬劫不複了。”
餘下兩天江婉瑩都是在這樣渾渾噩噩的狀态下度過,直到第三天,身邊丫鬟借着出去采買的機會帶回來一條消息,才讓她精神大振。
“奶奶,太子吩咐了,讓您打起精神,想方設法纏住小侯爺,監視他最近的動态。如今北邊的消息已經打聽詳實,皇上确實中了箭,還是毒箭,隻可惜那些北邊鞑子配不出什麽好毒藥,所以沒一下子就置皇帝于死地。但饒是如此,皇帝畢竟老邁,身體怕是也不行了。如今探子捎回來的信說,從皇帝中箭以後,除了親近大臣之外,沒人可以去探視皇上,但是從十天前,就連親近大臣也不能探視了,每日隻有榮親王在裏面服侍,探子沒辦法接近大帳,隻是好容易打聽出十天前似乎有一些信使從邊境往京城而來,還拉了十幾馬車的邊疆特産,太子猜測皇帝很有可能是身上不好,秘密回京來了。皇上身子雖然不行了,可頭腦卻還是精明的,一旦讓他回到京城,估摸着太子做下的那些事就瞞不住了,與其到那時被廢掉,不如孤注一擲,這皇帝銮駕,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進京的。”
江婉瑩心中一凜,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終于一切就要塵埃落定了,這一次铤而走險,不是魚死就是網破。但不論是哪個結局,都比自己在這府裏繼續煎熬着強,一旦太子登基,父親和祖父就是有從龍之功的首要功臣,到那時,即便離了金家,作爲爲太子登基付出了巨大犧牲和努力地自己,也必然有回報,即使不能大肆封賞,和爹爹讨要些金銀,去江南繁華之地置辦一處豪宅,和兩個孩子逍遙生活總是可以的吧?
想到此處,江婉瑩長長地松了口氣,點頭道:“我明白了。隻是表哥如今每天都在忙碌,我也不可能讓他來清婉閣,倒是怎麽能探聽到他的動向呢?”
那丫鬟本是當日烈親王安插進靖國公府的人,平日爲了避嫌疑,并不是貼身伺候她,就如同她早時和霍姨娘也總是假裝不和一樣。如今秋霞死了,江婉瑩地位大不如前,盯着她看得人也少了,這才将其提拔爲貼身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