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繡貞讓弟弟說的心亂如麻,這時候也急了,跺腳道:“那又怎麽辦?咱們始終是娘的孩子,娘親還在,咱們用什麽理由去大娘那裏?”說到底,雖然是骨肉親情,可是在兩個孩子分析出了這麽多事情之後,江婉瑩的慈母形象在他們心中已經不值得依賴愛戴了,尤其是聯想到毒殺兩隻小貓,對自己的高壓要求等,現在又是這樣的生死關頭,怎麽能要求這兩個從小就生活在宅鬥中的孩子繼續因爲這個母親而堅定地同生共死?何況他們還有父親,父親才是他們心中的天。
因金振軒想了想,便毅然決然得道:“我來想辦法,姐姐,隻要你下定了決心,我……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他握緊了拳頭,想到自己是小男子漢,還要保護姐姐,一起離開這裏,先前的驚惶恐懼便輕了許多。
金繡貞點點頭,她此時的心情還是不能平靜,輕聲道:“我們回去睡吧,先别露聲色,别讓人起疑心。”雖然她說的是‘别讓人起疑心”其實這句話中的人指的就是江婉瑩,這小姑娘因爲弟弟的話,已經開始對自己的母親有了戒懼之心。隻是她并不知道,此時在門外,一條人影正緩慢的退了開去,她的腳步很輕很輕,連門外睡着了的兩個仆人都沒有驚醒。
不說姐弟倆這一夜都不曾睡,想着自己的出路。單說傅秋甯。一早上起來,梳洗完畢,發現不曾下雪,于是去了康壽院請安後。她便回了風雅樓,果然就聽人報說采蓮碧玉兩個來了,于是她命剪楓和秋玉捧着兩個匣子走了出來。
采蓮碧玉正局促坐着,見傅秋甯走出來,就一起走上前磕頭。傅秋甯安然受了,又親自将人扶起,命剪楓和秋玉将匣子遞過去。笑道:“這裏面是我精心挑選的幾樣首飾,怎麽說大家姐妹一場,你們爺也說了,跟着他一場,讓你們受了委屈,總不能臨了還薄待了你們。這裏的首飾和銀子,你們帶去夫家,也是一份體面。你們日後還是要在這府中做工的。其它話我也不多說,隻将來你們丈夫若是給了氣受,盡管來找我。隻要錯不在你們,我給你們做這個主,替你們求這個終身幸福,也不枉了你們跟着爺一場。”
采蓮碧玉接過那匣子,隻覺沉甸甸的,便知這裏東西價值定然不菲。她們是金鳳舉的通房丫頭,如今雖然都二十三四歲了,在民間來說年紀有些偏大,但姿色自然是不俗的。府裏那兩個得了她們的家生奴才可喜歡着呢,主子的女人下嫁。這是光彩事兒,可不蒙羞,如今又有匣子裏這些東西,在婆家的地位更是不用說了。因都十分感激歡喜,起身陪傅秋甯說了幾句話後便退了出去。
下午時分,月蘭也過來了。本是要和傅秋甯說她和表哥的計劃,卻不料這二奶奶直接拿出了一匣子首飾,裏面一張二百兩的銀票,笑着道:“今兒早上我已經将采蓮碧玉打發了出去,她們從此後便是這府裏下人的媳婦兒了。昨兒晚上我探爺的口風,爺說不忍讓你白白守活寡,若是心裏有人,也盡可學采蓮碧玉這樣來求恩典。我本想着這事兒遲幾天再做,不過轉念一想,你那表哥未必能有這個耐心,不如索性就趁這個由頭将你打發出去,讓爺知道了,最多說我一句妒婦罷了,如何,你覺着這安排滿意麽?”
月蘭萬沒料到隻一天功夫,事情就峰回路轉,如今既不用被沉塘,還能名正言順的出門,不由淚流滿面,跪下謝過了傅秋甯,任人怎麽拉也不肯起來,到底磕了三個響頭,方千恩萬謝的去了。
這裏傅秋甯推開窗子,看着月蘭腳步歡快的背影,不知爲什麽,忽然覺着替金鳳舉有些悲哀,但又一想,這還不是因爲他三妻四妾鬧得?既然當初做了渣男,如今付出點代價也不算什麽。
晚上金鳳舉回來,知道連月蘭也出去了,不由得愣了一下,對傅秋甯笑道:“我昨兒分明是說的将來,你怎麽這麽心急就打發出去了?”
傅秋甯恰好卸了钗環,隻着一件小衣走過來,摟着他笑道:“我說我心裏嫉妒,巴不得快點打發了她出去,爺信不信?還是說,要給我按個妒婦之名休出去呢?”
金鳳舉忙笑道:“罷了罷了,我不過這麽一說,如今别人都罷了,隻有你我是離不得的。”雖然嘴上這麽說,心中卻有些疑惑,暗道不對,秋甯不是這樣人,這其中必定是有個情由,她不肯告訴我,大概是怕我再受打擊,畢竟兩個枕邊人竟是奸細,這種事情就算是我,也很難承受的。難道月蘭也是奸細?不可能,若是奸細,秋甯定不會不和我商量就如此草率處理。還是說,月蘭守不住寂寞,給我戴了綠帽子?若這樣說來,倒是符合常理,也合秋甯這仁厚性子。
小侯爺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隻是随便一猜,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聽見傅秋甯說:“放心吧,我說打發她出去,月蘭也沒怎麽難受,我又給了她幾樣好首飾和一些銀子,走的也算安心,不然若是她非要留下來,我怎也不可能做那惡主母的。”他也就将這份心思遠遠丢開,隻顧着眼前人了。
月蘭和兩個通房丫頭被打發了出去這件事并沒有引起多大波瀾,江婉瑩甚至是在三五天後才發現的。她此時因爲監視不到金鳳舉的舉動,上次很是被傅秋蘭訓斥了一頓,心中這個怨恨就别提了,又想起傅秋蘭也是傅秋甯的妹妹,她們姐妹什麽東西?竟都來擠兌我,她此時心性瘋狂,自然不會想到這條路是自己選擇的。不然的話,哪怕就是當日她和金鳳舉還舉案齊眉的時候兒,隻要悄悄和表哥說了,金鳳舉也必定會爲她安排一條妥當的後路,不至于走到今日這個地步。
因心中有氣,便到江夫人面前很是教唆了一番。隻是江夫人如今也不似之前對傅秋甯全是惡感,且也越發覺着自己這個侄女兒變得越來越怪異,有時候不經意看見她一個眼神,竟也有心驚肉跳之感,因此隻是叫過傅秋甯來問了問,聽說這都是金鳳舉的安排,且那幾個女人也是自己求去,也就沒有在意。經曆了霍姨娘和許姨娘的事情,她心中也是後悔,暗道當日不該讓鳳舉納那麽多房的妻妾,到頭來生出多少事情?别的也就罷了,那霍香綿竟是包藏禍心的奸細,這幸虧是鳳舉和秋甯提早發現了,不然的話,若鑄成大錯,榮親王的事因爲她而功敗垂成,自己和兒子豈不成了金家的千古罪人?
傅秋甯原以爲這婆婆好不容易尋到這麽個由頭,是怎麽也要斥責自己幾句的,卻沒料江夫人聽了竟沒什麽反應,之後問了幾個孩子的情況,聽見她說了一切安好後,還微笑着道了聲辛苦,這雖稱不上意外之喜,但傅秋甯心裏也很開心。這是講孝道的古代,不管你攤上多刁惡的婆婆,總是要忍着的,沒想到如今這江夫人竟忽然明理了許多,和自己印象中那刁婆婆的形象差異也太大了。她心中快意,一時也沒注意不遠處大樹下站着的江婉瑩完全就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樣。
欣慰之下,便腳步輕快地回了風雅樓,暗道如今隻剩下江婉瑩那邊,真是奇怪,軒哥兒和二姑娘的反應出乎意料,也不出門,不過每天還能上學堂,那應該是沒有危險吧?隻是這樣下去,也尋不着由頭攆她出去,萬一被她發現皇上就住在這府中,那可糟糕了。到底想個什麽辦法,能将這炸彈毒瘤給清除出去呢?
想到此處,便不由得向那禦駕曾經遊覽過的園子望了望,暗道皇上老爺子也是挺耐得住寂寞,在這裏住了也有段日子吧?竟愣是沒露出半點蛛絲馬迹,就連金鳳舉,也看不出行動舉止有什麽不尋常的?真是奇了,他到底都是什麽時候去見皇上的啊?怪不得江婉瑩沒起疑心,就連我成天看着他,都發覺不了這是在哪裏打了時間差,何況是她?
一邊想着,就回到了風雅樓,遠遠便聽見一片笑聲,卻是金振翼金繡楠的聲音,她邁步進了院門,隻見幾個孩子和幾隻貓都在院中嬉戲,許姨娘站在廊柱下含笑看着,見她回來便迎上前,笑道:“我知道爺這些日子忙得很,所以這個時候兒才特意過來看奶奶,怎麽?聽說太太将您叫過去了,可是因爲什麽事情挑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