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些念頭在胸中激蕩着,傅秋甯自覺掩飾不住,便連忙扭過頭去,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淡淡道:“昨兒前方傳來了捷報,爺和将士們在沙坪坳斬殺倭寇八百餘人,是一個多月來殺敵最多的一次。聽說甯波蘇州張堰那邊的抗倭也十分順利,看來皇上雖然禦駕在北方戰場,但重點卻是放在南方這沿海抗倭上。我想,或許這是倭寇們上岸的最後一年了,末路之後,還有誰敢下海爲倭,自尋死路?”
江婉瑩許久沒說話,事到如今大局已定。而且她也從皇帝的旨意和這抗倭的節節勝利中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也正因爲如此,近來金振軒和金繡貞到傅秋甯這裏時,她再沒有說過任何話,等于是默許了孩子們親近那個令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奶奶,婉二奶奶走了。”
秋玉見江婉瑩什麽話都沒說。便轉身離去,就探身在傅秋甯耳邊說了一句,卻見她點點頭道:“嗯,我知道了。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又過了十天,金鳳舉終于率領将士們凱旋歸來。這一次是真正地大勝利,因此泉州城城門大開。百姓們全都自發站在道路兩邊,歡迎英勇殺敵的入城将士們。更有許多富豪鄉紳擡着豬牛羊送上去,眼見群情洶湧。金鳳舉隻好強忍對家人的牽挂。在城門前親自将這些豬牛羊和酒水作爲祭品,鄭重祭奠了此次在抗倭中犧牲的将士,此舉更赢得百姓們的好感和尊重。一時間,小侯爺金鳳舉的名頭響徹泉州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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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甯,還沒收拾好嗎?其實也用不着帶什麽東西,啊……不是吧?你要帶上它?這……這貓留在家裏抓耗子就行了,帶去島上能幹什麽?萬一從船上掉到水裏,還要人下去打撈。”
金鳳舉在卧房門口停住腳步,和門内的老貓大眼瞪小眼,一邊大聲對房間裏的傅秋甯嚷嚷着表達不滿。
“怎麽就能掉下船?貓可聰明着呢,其實很多貓都會遊泳,但它們就是天生怕水。你放心,老貓這麽聰明,一定不會掉到水裏去的。”傅秋甯從裏屋走出來,手裏拿着兩個包袱,笑道:“好了。爺都準備好了嗎?準備好就可以走了。”
金鳳舉這一次算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勞,不但沒有喪命在倭寇之手,反而将倭寇打的哭爹叫娘,最後更是連那些倭寇在幾個海島上的老巢都端了,此舉不但是大大出乎了太子的意料,更是震驚天下。隻把太子恨得牙根癢癢,卻也無可奈何。
而最讓太子憤怒的是:他在福建那邊唯一的一顆忠心棋子,竟然也在這次抗倭戰鬥中“光榮犧牲”,當然,他不知道這是因爲金鳳舉查出了逼迫官眷們搬出府衙的幕後指使,就順便讓他在戰場上“犧牲”了,如果知道,恐怕太子殿下就不隻是現在吹胡子瞪眼的模樣,吐血三升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爲倭寇蕩平,北地戰場也是捷報頻傳,皇帝又賞賜了許多從北地戰場上繳獲的戰利品,例如貂皮大氅虎皮狼皮等,鞑子的東西,唯一能讓皇帝老爺子看上眼的,也就隻有這些柔軟光滑的毛皮了,其他即便是金銀,老爺子也不放在眼裏,更别提什麽牛羊。
眼看着已是深秋,金鳳舉估計随着北邊戰場的戰事接近尾聲,他這泉州知府也未必能做的長遠,因爲早就答應了孩子們要等倭寇蕩平之後,帶他們去小島上遊玩,這會兒凱旋後,孩子們可都記着這事兒呢,金鳳舉無奈之下,也隻好履行諾言。
倭寇之患由來已久,雖然曆經近四個月的戰鬥,幾乎将沿海的倭寇力量剪除幹淨,但百姓們心中還是有所擔憂,金鳳舉便想趁着這次出遊,給百姓們吃一粒定心丸,讓他們能夠明白:倭寇之患已經成爲曆史。
因此時傅秋甯将兩個包袱交給剪楓雨階,這裏便問金鳳舉道:“雖然讓百姓們安心很重要,不過爺啊,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數?可别再遭遇上殘餘的倭寇了,到那時,你我也就罷了,我擔心的是孩子們。”
金鳳舉笑道:“放心,若非十拿九穩,我能讓孩子們冒險嗎?”因見幾個孩子都穿戴整齊出來,他便挨個摸了摸頭,然後笑道:“好了,咱們出發。”
這一次金鳳舉帶着傅秋甯和孩子們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大島嶼,其實就是台灣島,隻不過在這個朝代裏,它不叫台灣,而叫東番。
一直到坐在船上,傅秋甯還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看着身邊的金鳳舉在悠悠剝着一個桔子,她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爺,這……會不會太興師動衆了一點?”
“有什麽興師動衆的?”金鳳舉看了傅秋甯一眼,搖頭笑道:“你也不想想,若沒有這樣的船這樣的水軍,我憑什麽去掃蕩倭寇的老巢?憑什麽讓海上這些倭寇望風而逃?其實船還是咱們從京城下來時的船,不過是多了兩千水軍而已,你至于就這樣震驚嗎?”
傅秋甯就看不得他此時洋洋得意的樣子,沒好氣道:“我能不震驚嗎?萬一人說,泉州知府真是好大氣派,帶領妻子兒女出遊,竟讓一千水軍護送,一本參上去,你難道是怕太子抓不住你的小辮子麽?”
金鳳舉嗤笑一聲,挑了挑眉毛道:“我的小辮子?唔,就讓他再抓住又何妨?隻怕往後我的任命,可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傅秋甯撇撇嘴道:“得了吧,且别先得意。看遇到倭寇,看你這臉往哪兒擱?”
“遇到了又如何?不過是些殘兵罷了,正好讓兩千水軍掃一下尾,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麽要如此興師動衆?”金鳳舉将桔子剝好,來到傅秋甯面前,親自掰下一瓣送進愛妻嘴裏,然後躊躇滿志的道:“倭寇這次全軍覆沒,即便有些小蝦米,要麽是對我恨之入骨伺機報仇,要麽就是望風遠遁不知所蹤。正好,若是有那滿心剛烈來尋我報仇的,我就遂了他們的願,讓他們和那些倭寇兄弟作伴去。秋甯,這倭寇之患是再不可能有了。蘇州前日來的邸報,已經造出了三艘大戰船,隻看圖樣,那船可是比咱們這艘船還大。既然開海禁,日後戰船和水軍的力量必定加強,這茫茫大海上,實在不可能有那些倭人的可趁之機了。我大甯朝的霸業宏圖,從此後可不僅僅是在陸地,那萬裏甚至是幾萬裏的大海,終會成爲大甯版圖的一部分。”
靠,這家夥敢情也是打起了大海的主意啊,啧啧,真不知道這段曆史會怎樣發展,難道這個時代的未來中國竟然不會被欺淩壓迫,反而會成爲擁有無數殖民地的強國嗎?傅秋甯心中想着,怎麽想怎麽都覺着這事兒有夠荒謬。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金鳳舉又往傅秋甯嘴裏塞了一瓣桔子,見她怔忡着,便微笑出言問了一句。
傅秋甯回過神來,白了金鳳舉一眼,挑眉笑道:“我在想爺有如此淩雲志向,還說将來帶我遊山玩水嘯傲山林呢。征服大海,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到時候就算将你畢生精力都投入其中,也未必會實現稱霸海上的夢想,你還有那個時間兌現諾言嗎?”
金鳳舉哈哈一笑,拍了拍傅秋甯的肩膀道:“呵呵,賢妻放心好了,這東西又不是我來做,不過是制定出來計劃,自有其他臣子去執行,皇上監管着進度就好,到時我當然可以抽身出來。”
話音落,忽聽金明在外面道:“爺,東番島到了,請問您和夫人是不是現在就下船?還是先在甲闆上看一會兒風景?”
“有什麽好看的?下船。秋甯我和你說,這東番島可是了不得,許多人告訴我,這島上真正是富饒美麗,許多内陸的人就是貪戀這裏的景物和吃食,竟從此後在這裏紮下根來,可見這個大島的魅力了。”
此時東番島雖然是大甯朝的版圖,但大甯還沒派官員過來治理。島上生活的都是一些原住民和後來搬過去的内陸人。有大家合力推選出來的島主,其實就相當于西域那邊的一方土司。聽說金鳳舉親自前來,那島主不敢怠慢,連忙率領手下隆重在岸邊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