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姐姐如今仗着爺的寵愛,在這府裏是橫行的。我這會子說的再硬,回頭你在爺身邊吹幾句枕頭風,就能哄得爺發落了我。隻是這次的事,再沒有委屈到這個份兒的,就是爺面前我也有話說。”
江婉瑩見傅秋甯不爲所動的樣子,不由“騰”的一下子站起身來,氣狠狠地道,話音未落,就見傅秋甯将茶杯向桌子上重重一放,擡眼看着她,沉聲道:“妹妹說話放尊重些,怎麽說也是國公府裏出來的大家子小姐。這滿嘴裏說的是什麽?丫鬟們可都還在呢。你管家管了這麽長時間,這會兒怎麽連這點子輕重都拎不清了?雨階,送婉二奶奶回去,她願意怎麽樣,就由得她。”
江婉瑩過來的本意就是要和傅秋甯吵一場,讓昨晚已經搬進來的那戶人家聽一聽,最好再灰溜溜的滾出去,連帶着别的人家也别搬進來最好。卻不料傅秋甯根本~~-更新首發~~不接她的招。竟是直接就下了逐客令。便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而被奚落了一頓。這隻把她恨得怒火中燒,卻又沒有辦法。眼看傅秋甯已經轉進了内堂,自己若真的追過去吵,可真是半點當家奶奶的顔面也不要了。因此隻好又氣又恨的出了門。
這裏傅秋甯來到内間,卻見幾個孩子都聚在一起,幾隻小貓也被他們堆放在一塊兒,那隻老貓趴在孩子們面前,似乎也是十分滿足的樣子。她歎了口氣。心想做孩子就是好啊,可以無憂無慮的。因此就悄悄兒退出來。
原本隻是想随處走走,誰知剛出了後門,就見金振軒坐在廊檐下,雙手托着腮幫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嚴格說起來,這幾個孩子當中,傅秋甯最不想親近的應該就是金振軒和金繡貞了。不僅因爲他們的母親,也因爲這兩個孩子平日裏就是一幅陰沉有心計的樣子。又驕縱。
隻不過孩子就是孩子。再怎麽有機心,他們如今還不滿十歲,也未必就是定了性。因此此時看見金振軒獨自坐在那裏。傅秋甯心裏倒有一絲不忍,便上前拍了拍金振軒的小肩膀道:“怎麽坐在這風地裏?雖說是夏日,隻這時氣不好。别讓風吹了,夏日裏傷風最難治的,豈不是讓你們母親擔心。”
金振軒回過頭來,看見是傅秋甯,忙站起身行了禮,叫了一聲大娘。接着怔怔看着他,俊秀的小臉蛋上竟似是滿腹心事。看的傅秋甯又好氣又好笑,輕輕在他腦門上戳了一指頭道:“你擔心什麽?二姑娘不過是那樣一說罷了,你們和婉妹妹一起這麽長時間,哪是能離得開的。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就把小貓放在你大哥哥這裏,保管替你們照顧好,等下我就說二姑娘幾句,你們回去給你們母親陪個不是,這事兒也就算完了。”
金振軒臉上毫無興奮之色,反而垂下眼睛,好半晌才輕聲道:“剛剛娘親來找大娘,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
傅秋甯一愣,沒想到剛才情景竟然都落進了這小家夥眼中,不過她旋即就笑道:“那又如何?你娘她出身富貴,從小兒就沒受過委屈,如今驟然來到這麽個地方,又偏偏遇上這些事,心裏有氣也難免。這隻是她和我之間的事,萬萬沒有因爲這個而把氣撒到你們兄妹倆頭上的道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聽我的話,等下和你姐姐去跟你娘陪個不是,也就完了。”
金振軒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呆呆看着傅秋甯。隻不過一會兒之後,他便收了這些神色,淡淡道:“大娘不用爲我們操心,這些日子和大哥哥在一起,我也覺着功課進益了許多,娘親如今正生氣,姐姐的脾氣又倔強,倒是兩下裏分開一陣子,各自冷靜冷靜還好。大娘剛剛說得對,我這就進屋去,您也别在這風口上站着了,今兒隻怕還有許多人要搬過來,也許會有人來拜見呢。”
金振軒說完就走了,剩下傅秋甯站在原地和剪楓大眼瞪小眼,好半晌,剪楓才輕輕吐了一口氣道:“我的天爺,這是軒哥兒說的話?他才幾歲?難怪奶奶素日裏總說若不論才學的話,這幾個哥兒當中,倒是軒哥兒最機敏深沉的。”
傅秋甯看着那小小背影消失在後門處,眉頭微微一皺,暗道這軒哥兒的心機是最深沉不過。如今因何竟說出這番話來?看他的樣子,竟像是有什麽化不開的心事,莫非……江婉瑩的那些勾當,竟是被他察覺了一二?想到此處,不由得悚然而驚,忍不住再看向那後門,自然是連人影都沒有了。
“奶奶……”聽見剪楓叫自己,傅秋甯方回過神來,輕聲道:“沒什麽,四處轉轉吧,也順便看看昨晚兒趁着夜色搬過來的那家人是誰。”說完當先向前走去。心中卻還是琢磨着金振軒剛剛的表現。暗道若真是像自己猜測的那樣,這軒哥兒是因爲察覺了娘親的一些行爲,而決定趁此機會劃清界限。那……那這孩子的心機和冷酷,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這還是大早上,太陽從雲層後露出臉來,懶洋洋散發着并不強烈的光芒。傅秋甯走了一會兒,就看到原本空閑着的一個院落裏,已經有衣服晾起來,她剛想上前去仔細看看,就聽到一個大嗓門傳了出來:“快,把這點心撿好的盛兩盤,給侯爺夫人送過去,就說這是咱們這裏的時鮮點心,京城裏未必有,給她們嘗個鮮兒。”
饒是傅秋甯穿越後一直都以大家閨秀的舉止行動來要求自己,以免做出什麽不合規格的舉動惹人疑心。但這個時候卻也情不自禁的向天翻了個白眼,咕哝了一句:“竟然是她。”因當下也沒什麽心情了,便對剪楓道:“回去吧,我也走乏了。”
剪楓也忍不住低頭笑道:“奴婢就說,怎麽能有那樣不懂事的人,奶奶剛剛發了話,就巴巴的趁夜搬了進來,原來竟是這一位。可不是,在咱們門前撒潑的事兒都能幹出來,還有什麽是她幹不出的?隻是這會子倒記着給咱們送點心,也不想想她做的那些事,兩盤子點心便能抹幹淨了?”
傅秋甯搖頭道:“這就是個粗鄙婦人,許是實在被逼得沒辦法,這才跑了來鬧。且不用和她一般見識,俗語說,不看僧面看佛面,沖着的不過是她家那位大人的面子罷了。”
主仆兩個回到屋裏,不一會兒,果然就有個小丫鬟帶着個食盒過來,隻說是當家主母請秋甯嘗嘗這時鮮點心。傅秋甯也還罷了,隻是剪楓雨階都厭那婦人粗鄙潑辣,因此十分鄙夷。倒還是傅秋甯見這小丫鬟瘦弱可憐,給了她五百錢,隻把這小女孩兒喜得什麽似的,不由分說便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那小丫鬟前腳出門,金鳳舉後腳就回來了。一向風流倜傥的小侯爺這會兒卻是有些狼狽,身上發上全是污泥,一進屋就對傅秋甯道:“昨兒那場雨雖然時間短,卻是好大一場,我們本來都在回來路上了,恰巧被澆了個正着。沒奈何隻好在一戶人家歇下來。誰知半夜又是一場大雨,那山上竟然又是水又是泥的流了下來,淹了兩戶房子,好在不算厲害,總算全村人使力,将那兩家人給救了出來,唉!我也算是行過萬裏路讀過萬卷書的,卻還不知道這世間竟有這樣的事。”
金鳳舉不知道,傅秋甯心裏卻清楚得很。這想必就是半夜發生的泥石流了。隻不過這個時代砍伐還不是很厲害,所以泥石流的規模也小。若是後世裏那樣亂砍亂伐,發生了泥石流的話,那一個村子恐怕都要被淹了,金鳳舉到時候别說救人,隻怕就是有通天本事,也要被活埋下來,一念及此,不由得後怕不已。連忙上前查看他全身上下,見雖然髒的像個泥猴子,卻是隻有幾處擦傷,顯然是救人時弄出來的,倒不嚴重。
因就命小厮們擡熱水來,金鳳舉也餓得很了。先淨了手,見桌上有兩盤點心,就拿起吃了一塊,旋即笑道:“這花樣兒先前沒見你做過,想來是人送的吧?如何?這兩日接待隻怕也苦了你。”
傅秋甯便道:“爺先去洗浴,回來我可有重要的話要和你說。”說完見金鳳舉擡起頭來,詫異道:“什麽重要的話,就現在說吧,不然吊得難受。”
“不過是洗個澡,能用多長時間,這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完的,你快去洗了,不然等下讓孩子們看到了,成什麽話。”傅秋甯一邊說着,到底将金鳳舉推進了後面專門洗浴的屋子,這裏回來前廳坐下,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就見金鳳舉換了一套衣服,神清氣爽的出來,隻是頭發還沒怎麽幹,仍是向下滴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