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玉因爲回去取錢,就沒聽見這些話,此時見傅秋甯面色凝重,便忍不住開口問道:“奶奶這是怎麽了?兩個婆子聽來的閑言碎語,想來也未必要緊,累了這麽些日子,再添憂煩可不好,奶奶身子也不是鐵打的,還當善自保重才是。”
傅秋甯便轉身慢慢往回走,也沒回答秋玉的話,凝神細思了半晌,方擡頭問秋玉道:“爺回來了嗎?”
秋玉笑道:“奶奶剛才和少爺姑娘們還說得好,怎麽這一轉眼就忘了?如今還不是晚飯時候,哪裏就有那麽快?更何況奶奶也說了,便是今晚留在外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但願爺手底下那些官員可别撺掇着去什麽勾欄院,不然的話,哼!隻怕爺也不能饒過他們。”
傅秋甯看了她一眼,搖頭笑道:“你這小蹄子,就不用故意借着這個話給我提醒了。你們爺不是那樣人,不然的話。京城那些出了名的青樓也不少,他若想去,誰不巴結着往上攀?就是公爹婆母,也未必就會攔着,這樣兒都不去,何況到了這裏。”
秋玉笑道:“奶奶說的是,倒是奴婢見識淺了。這之前也聽雨階姐姐說過,便連小侯爺下江南那會兒,也是從不在畫舫青樓流連的。倒是那些侍衛們,有時候還要去見識見識水鄉女子。”
讓秋玉将話題這一岔開,傅秋甯便想到當日金鳳舉下江南那一回。其實這禦用欽差可不是好當的。傅秋甯和金鳳舉好了不過一年多,丈夫已經是出了兩回差,下江南那一次更是差點兒送了命。因憶起這點點滴滴,心中便覺有一股淡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流轉。
主仆兩~~-更新首發~~個說着話間,天上忽然就響起了雷聲,轉眼間便是大雨傾盆,将兩個人淋得如同落湯雞一般。
待回了屋,雨階和剪楓早已迎出來,見傅秋甯淋得透濕,忙服侍着她換了衣服。一邊笑道:“素來聽聞這南方的天氣多變,有數的,六月天小孩兒臉,說變就變,沒想到今日竟就見識了。下午時候明明還是豔陽高照。這傍晚就下起這樣大雨來,這回爺就是有心回來,也必然被雨阻在路上。”
傅秋甯知道金鳳舉是去巡視那些抗倭衛所了,論理他這個知府是文官,本不該去插手衛所的事,但此乃關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太子爲了陷害,又在旨意裏提了一句讓他兼管着泉州的抗倭事宜,目的就是爲了讓他和當地這些官員起矛盾,而且将來真有倭寇犯境的話,輕飄飄就能給金鳳舉按一個“抗倭無力”的帽子。
太子的用心不可謂不險惡,隻不過金鳳舉卻不放在心上。榮親王派系的官員在此處着實有幾名骨幹,太子在這裏的勢力又不是很強,因此他上任第二天,就去巡視沿海的抗倭衛所,倒是先把衙門裏的事放下了。如今正是夏日,夏末秋初之際風向最是利于倭寇行動,不要說爲了這滿城百姓,就是爲了自己的妻兒,他也不敢不慎重對待。和那些窮兇極惡的倭寇一比,衙門裏的事情倒是還要輕上幾分。
因一邊想着,那雨卻是來得急去得也急,這會兒就隻剩下了淅瀝雨絲,傅秋甯便出了卧房,隻聽遠處一陣陣笑聲傳來,她心中驚訝,就命雨階拿出先前金鳳舉特意從蘇州買回去的油紙傘,主仆兩人一人撐了一把,出了門來到院子裏,還未等站定,就見幾個孩子嘻嘻哈哈的跑了進來,每人懷裏都抱着一團東西似的。
一看見傅秋甯,跑在最前面的金振翼和金藏嬌立刻停下了步子,看着傅秋甯呐呐不敢出聲。
“咦?這是……貓?”
傅秋甯見幾個孩子無不是渾身濕透,一個個落湯雞也似,懷裏抱着的,竟是小小一隻奶貓。也不知她們是從哪裏尋了來,除了金藏鋒外,就連金振軒和金繡貞,也是每人懷裏都抱着一隻小奶貓。
“娘……”
金藏嬌怯怯開口,這個時候金振翼是絕不敢開口的。素日裏就數他闖的禍多,哪裏還敢破車攬債多。因此金藏嬌就仗着平時傅秋甯寵愛自己,大着膽子開口,隻是剛叫了一聲“娘”便聽傅秋甯道:“好了,快進屋去把衣服換下來,這樣的天跑出去,也不怕着涼。我看你們一個個是皮緊了,必得我請出家法來胖揍一頓,才能整肅整肅是不是?”
她這樣氣咻咻地一說,頓時就連金藏嬌也不敢說話,幾個孩子一溜煙進了屋,連跟着她們的幾個丫鬟身上都濕透了,好一番忙亂,才都整理妥當。雨階早親自去了小廚房熬了紅糖姜湯水,給每人喝了一碗。
傅秋甯見幾個小家夥從屋裏出來,懷裏卻還是抱着那小奶貓不撒手。而且就在他們幾個去換衣服的時候,竟然還有一隻瘦骨嶙峋卻是高大異常的黑棕huā紋老貓也跟了進來,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這會兒便坐在椅子上闆着臉不吭聲。
“大娘,這事兒是我引起來的,你要胖揍就揍我吧,反正我皮厚,就揍上去,也比他們能挨。”
卻見金振翼猛然跪下,這家夥剛剛不敢破車攬債,可如今看見傅秋甯的神情,心裏雖然也打鼓,卻是不想連累别人。他原本性格就頗有些光棍,隻是在許姨娘手裏沒學着好,到了風雅樓之後,經金鳳舉幾次訓示和眼看着傅秋甯行事,倒是小小年紀便有了一些承擔,原本想着傅秋甯不生氣的話,讓金藏嬌撒個嬌哄一哄就完了。可此時見大娘分明是氣得不輕,他便不敢抱這個希望。
“娘,不是弟弟的錯兒,我身爲大哥,眼看着弟弟妹妹做這樣事卻不阻止,錯兒是在我身上。”卻見金藏鋒也跪了下來,接着金藏嬌金繡楠金振軒金繡貞呼啦啦都跟着跪下,隻把傅秋甯看得哭笑不得,冷哼一聲道:“到底是怎麽回事?說出來給我聽聽,再和你們理論。”
金振翼不等金藏鋒答話,便搶着道:“大娘素日裏說,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事兒全是因爲我而起,犯不着連累别人。就是那隻老貓……”他說着話就向一直站在旁邊的大huā貓一指,然後又繼續道:“之前沒下雨的時候兒,也不知道它從哪裏鑽出來,小厮們在院子裏趕它,被我們聽到了,所以就出了書房,這老貓竟咬着我的褲子往前拽,孩兒們覺着它是想帶我們去什麽地方,就跟着它,卻原來是在衙門後街的盡頭,有一窩小貓,想來就是它的崽子,這時候兒就下了雨,孩兒才明白這老貓是想讓咱們把小貓帶到一個避雨的地方,所以便捧了回來。娘,此事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不相幹……”
不等說完,便聽金藏嬌潑辣叫道:“放屁,之前說一人養一隻的是誰?這會兒又後悔了不成?我知道你是看中了我懷裏的點點,想都别想我能給你……”
“嬌兒。”
傅秋甯大喝一聲,吓了金藏嬌一跳,這才低了頭,呐呐道:“女兒有錯,情願憑娘親責罰,隻是點點必要跟着我,求娘親成全。”
她這話一說出來,金振翼金繡楠等人就一起張口道:“求娘親成全。”
傅秋甯就覺着腦袋隐隐地泛疼,論理幾個孩子都是長在深宅大院的,平日裏除了他們姐妹兄弟,也沒個玩伴,就算養一隻小狗小貓也沒什麽。隻是今日他們私自出去,這卻是十分不應該。須知此時是在泉州,人生地不熟的,幾個小小孩童,就算有小厮丫鬟伴着,萬一遇到了歹人,那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的。因沉吟了一下,便緩緩道:“你們要收養這些小奶貓,也沒什麽。隻是千不該萬不該,竟然自己任性跑了出去。你們的爹如今在外面忙碌着,這會兒怕是就讓雨阻在了半路,我也不能時時刻刻都看着你們,一切都需要你們自己自覺。卻是在來這裏第一天,你們便生這樣的事。不罰你們,怕你們記不住。雨階,取竹闆子來,每人在手心上打十闆子。”
說完,雨階答應着去了,她這裏才又看向跟着金藏鋒金藏嬌等人的小厮丫鬟們,沉聲道:“從前在府裏,那麽多長輩看着,哥兒姐兒門不敢太放肆,你們恪守着下人本分,但凡不是太過格,睜眼閉眼由着小主子們去胡爲,這也就罷了。可如今不同,如今是來到了泉州地界,爺在這裏雖然有幾個相熟的人,可咱們畢竟是搬到了一個生地方,你們也都聽說了吧?這是個倭寇時常橫行的地方兒,有多少兇險藏在其中,比得上京城那天子腳下嗎?今日念在哥兒姐兒們都是初犯,你們又不敢攔,我隻罰他們幾個,下一回再有這樣事,他們就不長記性,你們幾個也該長着了吧?到那時,管你們用什麽辦法,抱住也好捆住也好,你們到底比少爺姑娘們大,也有力氣,别和我說拿不住他們,你們放心,若是因爲他們犯渾,你們這樣做我不罰你們,所謂忠心,并非是一味聽主子話才叫忠心,你們都是伶俐的,這其中的度,你們也該能把握好。若是有了下一回,你們的罰可就不是幾闆子能了事的,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