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舉苦笑道:“何苦又要饒上我冷嘲熱諷兩句?我從前和你說的那些話,都成了耳旁風不成?我隻是怕你心裏不自在。既然你能如此看得開,我自然也沒什麽可說的。不過是怕你怨我在你身上不夠努力……哎呀……”原來他最後一句話放低了聲音,卻被傅秋甯給推下了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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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舉,大軍已經整頓完畢,父皇明日就要出發,京裏的事情我就交給你了,還有你姐姐和這府裏的人,平日裏你也多照應一些。”榮親王府的後花園假山亭上(書書屋最快更新),趙倫和金鳳舉相對而坐,面前不過是幾盤果品甜點和一壺水酒。
趙倫素日裏就好杯中之物,然而此時卻是半點飲酒的心思也沒有,隻是看着桌子上那些果品杯盤發呆。
金鳳舉看着榮親王,想了很久才鄭重道:“姐夫,你……好好保重。戰場上固然不能恐慌後退,但也不要處處争先搶功。這兩年來,姐夫越發比先前沉穩,所以許多話也不用我囑咐了。我隻和你說一句。一心一意,不要被京城任何事攪擾到。無論我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要心煩意亂。而王府裏有姐姐。宮中還有太後,你更不用挂心。”
趙倫看着他認真的表情,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輕聲道:“莫非,鳳舉你已經有了什麽打算?”
“不是我有什麽打算。而是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有了這麽一段放松期,總不會什麽打算都沒有。”金鳳舉用手指輕輕叩擊着桌面,忽然又冷冷一笑道:”不過,任他千般謀劃,怕到最後也不過一捧黃沙,皇上畢竟沒有老糊塗。”
兩人對看一眼,有些話皆都心知肚明。趙倫經過了這一陣子的仔細思量。也發覺事情有些蹊跷,加上偶爾金鳳舉也會稍微暗示兩句,因此已不像從前那般一蹶不振。
于是他便站起身,拍了拍金鳳舉的肩膀道:“總之,就如你說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好了,天不早了,你這就回去吧,我也要去你姐姐那裏安慰她一番。好在這府裏有她,我總算放心一些。”
金鳳舉點頭。沖趙倫拱手告退。
皇帝從來都是最沉穩的人,然而興許是從出生起竟沒上過戰場,這一次禦駕親征竟顯得十分興奮着急,這消息剛剛在京城中流傳開來。大軍便開拔了。
這一日靖國公府氣氛就有些低沉,女眷們齊聚在康壽院,直到将近晌午時分,才看到金鳳舉從外面進來,金老太君便問道:“如何,你看着榮親王的樣子,可是不是十分消沉?”
“怎麽會?”金鳳舉明白祖母的擔心之處,便笑着安慰道:“老祖宗放心,他是親王,哪裏就用得着他上陣殺敵?不過是随侍在皇上身側罷了。難道三軍将士還能讓皇上有什麽閃失?論理,姐夫從出生起便是皇家子弟,如今也該出去磨練磨練。”
金老太君點點頭,沉吟道:“你說的自然有道理,我隻是擔心你姐姐,唉!這偌大一個王府沒了男人,如今的太子……我隻怕她周全不好。”
金鳳舉笑道:“這個老祖宗也放寬心吧,姐夫是走了沒錯,但是護衛下人們都在,那是榮親王府,哪裏就能有閃失?再說姐姐是個什麽樣的人老祖宗不知道?自小兒便有主意,殺伐決斷慣了的。但凡她不欺負别人就不錯,别人斷斷欺不了她去。何況宮裏還有太後,那位老人家也不是輕易可以糊弄得。秋甯如今又時常進宮,太後娘娘也喜歡她,什麽事情都有照應。”
金老太君讓金鳳舉這樣寬慰了一番,倒覺着心裏的确是好受了些。見媳婦和孫媳婦等都坐着,看着自己都有些擔憂,她便淡淡一笑道:“我老婆子是活了幾十年的人,什麽樣的風雨沒見過?還不像你們想象中的那樣沒擔當。不用擔心我,各自回去吧。婉丫頭也回去處置事情,越是這時候兒,咱們府裏越得精精神神的,不能讓人看了笑話,有了可乘之機。”
江夫人和江婉瑩等都忙起身答應了,接着衆人起身一一告辭。出了康壽院,除了那次去風雅樓禀報秋霞自缢的事情,之後再沒和金鳳舉說過什麽話的江婉瑩便陪笑着對金鳳舉道:“大軍已經開拔了,妾身原想着爺怎麽着也要監督糧草随後壓陣,誰知竟然不用去,如今總算是放下了這一顆心。今兒早上出來的時候,我命她們蒸了幾樣新奇點心,可巧兒學裏先生們也有事,給孩子放了假,振軒和貞丫頭都念叨着這些日子沒見你,想他們爹爹了。若是爺有空兒,不妨過去一趟看看他們?”
金鳳舉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方淡淡答道:“好吧,我也有日子沒見振軒和貞丫頭了,去看看也是應該的,金明,把我前兒從番商手裏得的那幾顆寶石拿過來,貞丫頭喜歡這些,送給她這個,也省得她在我面前撒嬌撒癡。”
江婉瑩面上笑容越發燦爛,道:“俗語說,知女莫若父,真真沒錯。爺真是了解貞丫頭,有了這幾顆寶石,這幾日那點子怨恨保管就丢到九霄雲外去了。”她說完,便看向一旁的傅秋甯,微笑道:“姐姐和爺向來是形影不離的,不如也過去坐坐?”
傅秋甯搖頭笑道:“不了。這些日子預備着雨階的婚事,幾乎沒怎麽出風雅樓。既是今日趕巧,我倒是想去看看霍姨娘。從先前田雨出了事,她就病了,這一病竟是病到現在。”
金鳳舉道:“你說的很是,這些日子忙着朝堂上的事,我也沒去探她,你過去看看,若還是病勢沉沉,許是就要請禦醫來看一看了。”說完傅秋甯答應下來,看着他和江婉瑩往清婉閣去了,她這裏就往霍姨娘的院裏來。
那霍姨娘在處置了心腹丫鬟田雨之後,原本是心虛害怕,不敢見金鳳舉,所以隻好推病。誰知那一夜也沒好睡,在窗前吹了一夜的風,竟然就真的感染了風寒,她雖是膽大,心裏也早就想過或許有東窗事發的一天,自己未必能得善果。然而這麽多年來,畢竟小心謹慎,竟然沒露過形迹,就是那一回在書房,因爲一時慌亂而落下了那要命的東西,但事後也沒聽過風聲,想來應該還是沒有露餡。隻是自己好不容易想出的一個主意,費盡了千般心思才在傅秋甯那裏安排好了一手暗棋,誰知道要用的時候,才發現又出了一點差錯,竟找不到那東西了。之後田雨和秋霞在梅林裏見了面,密謀時又讓金振翼看見,釀出了天大風波,而讓她和江婉瑩不得不親手除了兩條臂膀。因自己在床上想着,竟是憂思不斷,以至于原本身體還算結實,如今卻是被風寒和憂懼侵襲的真成了病,且這一病就是來勢洶洶。
事到如今,她也不由得後悔,暗道何必讓秋霞和田雨在梅林子裏見面?自己便是去一趟清婉閣又如何?不過是從太子府裏送過來的一點子東西罷了,袖在袖中不被人看見,偷偷帶回來不就好了嗎?隻說謹慎小心謹慎小心,卻小心成這樣天大的禍事,如此看來,果然古人說聰明反被聰明誤,這都是不錯的……
因此時躺在床上,病得七七八八卻是睡不着,腦子裏全都是這些念頭。忽聽外面小丫鬟高聲道:“甯二奶奶來了?”接着又聽見傅秋甯淡淡道:“嗯,我來瞧瞧你家姨娘,如何?這會兒可好一些了嗎?”
霍姨娘先是一怔,接着又是一喜,暗道這些天自己不能出門,也不知府裏情形究竟如何,傅秋甯這一來,她倒是可以好好打聽打聽。因忙撐着坐起身來,身邊的大丫鬟拿了一個抱枕墊在她身後,隻聽門簾響動處,傅秋甯已經走了進來。
“姐姐……”
霍姨娘強撐着要下床行禮,傅秋甯忙緊走幾步摁住了,細端詳了端詳,便歎氣道:“這是怎麽說的?怎麽忽然就病得這樣厲害?看看這身子瘦的,下巴都尖成這樣兒了。”
霍姨娘立刻就滾下珠淚,搖頭道:“我身邊的人犯了那樣天大的事兒,我知道了,隻差點兒活活氣死。原本想去給爺和奶奶請罪,奈何這身子又不争氣。這麽些天,也沒見爺和奶奶過來說一句話,我心裏隻說這是惱了我。也是我自己不争氣,身邊的下人竟出了這麽個白眼狼來,翼哥兒幸得沒有事,不然的話,一旦有個萬一,我……我真是萬死也不足贖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