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甯在心裏忖度了一下,便笑道:“回老祖宗的話,翼哥兒剛醒,他的頭腦神智還不是十分清楚,所以我也沒逼問,等他鎮定鎮定心神,再問也不遲。萬幸哥兒的命是保住了,那兇手不可能是外人,定是咱們府裏的,到時候問出來,自然是不能饒過的。”
金老太君點頭道:“聽你說的條理分明,我就放心了。也罷,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來辦,務必查個水落石出。”說完忽聽外面白露的聲音響起道:“哥兒醒了,奶奶和姨娘快過去。”一邊說着,就掀簾子走了進來,這才看到金老太君在正中坐着,她一愣之下,忙跪了行禮。這裏早被落翠一把拉起來,旋即金老太君也站起身道:“好好好,既是醒了,咱們就一塊兒看看去。”
金老太君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看完金振翼,便回了康壽院,臨走時把自己沒來得及帶走的幾樣點心打了包。這裏傅秋甯也回到自己房間,剛剛拿起繡繃,還不等紮上一針,就聽外面有人說:“小侯爺過來了。”
她隻好又把繡繃扔到一邊,剛站起身,金鳳舉就走了進來,對她道:“我看見院裏的馬車了,可是把人接來了?振翼看到他娘親,這一回終于高興了吧?”
傅秋甯笑道:“那還用說?骨肉至親,這份親情本就是不能磨滅的。”說完替金鳳舉解了狐皮大氅,一邊對他道:“這定然是在外面又奔忙了一天,不然不會這會兒才回來。”
金鳳舉點頭笑道:“可不是?忙得我腳打後腦勺。是了,振翼醒了嗎?他有沒有說什麽?他到底看見了什麽?兇手又是在哪裏打得他?”
傅秋甯搖頭道:“剛剛老太太不知是從哪兒得了信兒,過來把我埋怨了一頓,許姨娘正在裏間陪着,先讓他們娘兒幾個說幾句體己話吧。”
金鳳舉皺眉道:“這件事情十分意外。倒似會打亂我的步驟,罷了,等一下我進去囑咐囑咐,是了。眉雲的下處你安排好了嗎?”眉雲就是許姨娘的名字。
傅秋甯道:“這會兒翼哥兒還有傷在身,我想着讓她在風雅樓先住兩日,過後翼哥兒好了,再讓他們回去鶴鳴軒……”一語未完,就見金鳳舉挑眉看過來,微笑道:“這主意你不必打,去鶴鳴軒做什麽?你就撂開了手是不是?不用想。隻在後廊上替她找一間幹淨房子。翼哥兒平日裏仍養在你這兒,若是她表現的還好,閑時也可以讓他們母子見一見,翼哥兒卻定是要在你這裏教育的。”
金振翼和金繡楠如今已不像最開始那樣排斥傅秋甯,因此她也就同意了,早知道金鳳舉不可能這樣好說話,剛剛不過是試探了一下,果然就得了這一番話。因腦子裏思忖些事情,便拿起茶來慢慢喝了幾口,又問道:“爺就沒查一查霍姨娘的來曆嗎?我思來想去。那書房既然是重地,動辄鎖門,還有專人看守,雖然隻是幾個家丁,但若是沒有兩下子,斷瞞不過他們的耳目進去,更何況這鑰匙向來都在爺的身上。”
金鳳舉淡淡道:“雖然她來曆可疑,這會兒卻不是查探詳實的時候,萬一讓人聽見了一絲兒風聲,起了疑心。日後我可能就釣不上大魚來了,因此姐夫那裏我也囑咐他不要輕舉妄動,權當沒有這回事。”
傅秋甯點頭道:“這也是,不管怎麽小心,一旦開始查探,總難免露出蛛絲馬迹。老祖宗下午來時還說,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還是你想得周全。”
金鳳舉沒回答,隻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擡眼看向傅秋甯道:“秋甯,若我說,你或許要跟着我吃一陣子的苦頭,你……可願意?”
這話讓傅秋甯十分驚訝,也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些形迹,卻并非是爲了金鳳舉說的吃苦,因此便笑道:“我是什麽性子,你還不知道麽?晚風軒那六年,最艱難的時候兒吃糠咽菜也都過來了,還有什麽苦我不能吃的?怎麽?可是又有了什麽風聲?“金鳳舉點頭道:“今年西南那邊剛剛重挫了野心勃勃的懷風國,救了柔石國于水火之中,誰知西北的戰事又起,先前進宮時,皇上龍顔震怒,又說這一生也算是文治武功,可天下承平已久,這些邊陲小國恐已忘了大甯天子之威,雖然話沒透出來,可我想着,老爺子怕是動了禦駕親征的心思。”
傅秋甯心中一緊,擡眼看着金鳳舉道:“禦駕親征?就是說,你也要随着聖駕一起是嗎?”
金鳳舉搖頭道:“皇帝發完火後,忽然問了姐夫和我幾個問題,當時我們不及多想,不過是據實以答。回來這一路上,我仔細想了又想,皇上的意思,怕是要帶着姐夫去西北,而把我留下來輔佐太子監國。”
對于金鳳舉這個猜測,傅秋甯半天都沒回過神來,喃喃道:“俗語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況是聖駕和親王?這西北既然是戰事初起,怎麽着都會有危險,萬一有人從中作梗,陷聖駕與榮親王爺于水火怎麽辦?還有你,太子殿下又怎麽可能真心待你?皇上究竟是怎麽想的呢?”
金鳳舉用手指慢慢敲着桌子道:“你說的沒錯,我先前也十分疑惑。隻不過若是反過來,爲什麽不想一想?這一次聖駕親征,姐夫跟着皇帝,隻要是皇帝有心,他立刻就可以在軍中樹立起威望,建立起人脈。如今姐夫雖然不是儲君//最快文字更新無彈窗無廣告//,但不是我誇口,他實在是樣樣都比太子強,唯一差的,便是重之又重的軍中威望。另一頭,皇上離京,太子監國,正是讓他有了放肆嚣張的餘地。安知皇帝不是要冷眼看看這個兒子究竟能做到什麽地步?至于你說的陷害,皇上畢竟是一代明君,真正地權力全都握在他手裏,有人若是想趁此機會謀劃什麽事,怕也未必那麽容易。”
聽金鳳舉這麽一說,傅秋甯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很有道理。所謂聖心難測,大抵便是這樣吧?這不是她能去參與算計,更不是她爲之關心的,她所關心的隻有一樣:“那爺剛剛說的話,意思是:你想避開太子殿下的鋒芒嗎?”
金鳳舉點點頭,沒有再說話,想了想又道:“這事現在說起來還太早,你隻在心裏記着就好。眼下還是先查出打傷翼哥兒的兇手,唔,若真的是那賤人,隻怕我那計劃就真的要全盤打亂了,讓一個七歲的孩子假裝忘了過去所有事,斷斷扮不出來,若是藏鋒,或還有可爲。”
傅秋甯見金鳳舉煩惱不已,便寬慰他道:“别這樣在意了,凡事順其自然,這是咱們府裏出了這樣一個人,難道沒出這個人,你将來就寸步難行束手無策了不成?等一下許姨娘想來是要見你,你不要給她臉子看。”
金鳳舉皺了皺眉,想起這個女人先前挑起的風浪,爲了誣陷傅秋甯和金藏鋒,不惜用刀子傷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教了他那種混賬話用來激怒金藏鋒,他這心裏就實在是沒什麽好氣。不過想到傅秋甯向來心軟重情義,又說許姨娘如今比前安分了許多,自己太過無情必定會讓她多想,因想了好一會兒,便将傅秋甯支到廚房去,這裏他叫來了一直在金振翼房中伺候的白露道:“你回去告訴你們姨娘一聲,讓她好好陪着振翼,不用過來見我了。”
白露也松了口氣,知道自家這位主子是厭棄許姨娘到極點的,與其到時候看見她就生氣,再鬧出什麽事來,倒不如像現在這樣避而不見的好。耳聽得金鳳舉又問了幾句金振翼的情況,她一一答了,便連忙行了禮退出去。
這是金鳳舉的決定,傅秋甯知道了,也沒多說什麽,第二天把人送去了早朝後,就見許姨娘走過來,面上怒色怎也掩飾不住。待坐定了,先和傅秋甯遞了個眼色,傅秋甯心裏有數,就讓雨階将丫鬟們全都遣出去,讓她親自看着門,這裏許姨娘方湊近了,小聲道:“奶奶,這事兒委實奇怪,翼哥兒昨晚告訴我,打傷了他的竟是霍姨娘和婉二奶奶房裏的丫鬟。”
傅秋甯眉頭一挑,心裏卻松了口氣,暗道不是霍姨娘這個正主兒出面就好。剛想到這裏,卻又不禁一愣,失聲道:“婉二奶奶房裏的丫鬟?是哪一個?”
許姨娘正色道:“若是别人也就罷了,但這個丫鬟在清婉閣的地位卻着實不低,更是婉二奶奶的左右手……”不等說完,便聽傅秋甯吃驚道:“莫非竟然是秋霞?那霍姨娘房裏的又是誰?”
許姨娘道:“也是一個份量最重的丫鬟,叫做田雨的。翼哥兒也沒聽清楚她們到底說了些什麽,隻是有幾個字順着風飄到耳朵裏,似乎是提到了什麽書房耳墜子的事,還說了風雅樓,好像是找什麽東西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