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甯笑道:“妹妹說笑了,我哪裏會調理人。都是雨階自己争氣,她本就聰明伶俐,又幫着我撫養小侯爺兩個孩子,可以說是患難與共過的,又不拿大,自然人人尊敬她。”
傅秋蘭笑道:“雖說我看着她是姐姐的左膀右臂,隻不過這人大不中留,雨階怕是也有二十多了吧?你再留下去,她就真要做老姑娘了。我府裏倒是有個年輕管家,因老婆死了,至今還沒娶,人是十分實誠可靠的……”
她不等說完,就見傅秋甯搖搖頭笑道:“多謝妹妹費心想着,她從前跟着我沒地位時,自然沒辦法幫她找那好人家。如今卻是我們爺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了,剛剛給她找了一戶,門第雖貧寒些,人卻很好,雨階自己也願意。是了,這臨近年關,各府都忙得不堪,想來太子如今成了儲君,那太子府定然更是繁華忙碌,妹妹不說在府裏幫一些忙,怎麽倒特意來我這裏?”
傅秋蘭笑道:“再忙也輪不上我,太子那些妻妾,個個都是能幹的。有些事,我不說姐姐也該知道。如今哪裏還有我去争的地位呢?與其在府裏每日聽那些閑話,倒不如來姐姐這裏走走,透透氣。”
傅秋甯心中疑惑,窺着傅秋蘭的臉色,心想難道真的是因爲失寵,還有鎮江王府失勢才特意跑過來的?因當下便不動聲色。隻是慢慢的喝茶。果然,傅秋蘭說着說着便哭起來。搖頭道:“咱們家時運不濟。如今弘親王遠在山東,和那位子是無緣了。偏爹爹和爺爺之前鐵了心似的,如今想要重新找個靠山,誰能信得過?姐姐在這靖國公府裏還是得寵的。小侯爺可曾說過榮親王會接納爹爹?何況我在那太子府,不過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妾侍罷了。當日我有了身孕,殿下封了我做姨娘,那會兒我還高興。誰知轉眼間。孩子沒了。又傳來弘親王失勢的消息,如今真正是雪上加霜,我們殿下哪裏還肯多看我一眼?我心裏時常想着,早知今日,倒是他得不到這個位子還好一些。”
“妹妹慎言,這些話可是兒戲?”傅秋甯連忙站起身走到傅秋蘭面前。卻聽她道:“怕什麽?姐姐,我之所以把下人們都遣出去。就是希望能和你自在說說話兒,不然憋也憋死我了。”
她一行說,珠淚就滾滾而落,接着一把拉開了自己的衣袖,然後又開了領口,隻見胳膊和雪白的頸胸上全都是青青紫紫的傷痕。傅秋甯吃了一大驚,失聲道:“這都是誰弄出來的?”
“還能有誰?”傅秋~~-更新首發~~蘭哭得梨花帶雨,搖頭道:“我們那狠心的爺,當日我嫁過去時,說了多少甜言蜜語,如今又怎麽樣?上次他飲完酒去我房裏,讓我整整三天沒下來床。這是前兒留下的傷痕,還有些舊傷。姐姐,我是真羨慕你,小侯爺将你捧在手心中,就算榮親王失勢又如何?皇上聖眷不衰,連我們殿下都知道他是治國之才,想來登基後也不會有什麽落井下石的舉動。姐姐這富貴日子才是長長久久的。這是姐姐的福氣,我羨慕不來,隻是如今我擔心爹爹大伯和爺爺,這幾日看見他們頻頻向我們爺示好,我們爺卻是愛答不理的,我地位低下,自保尚且不暇,哪裏能幫着他們說上話?如今看來,隻能依靠姐姐了,好歹在小侯爺面前爲他們美言幾句,榮親王目下失勢,誰知将來會不會還有什麽變故?皇上身子也還康健着呢……”
“妹妹……”
傅秋甯猛然斷喝了一聲,然後一把攀住傅秋蘭的肩頭,嚴詞斥責道:“你就是心裏有什麽委屈?也不該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若讓人聽見了,便是天大風波你明白嗎?那些女戒女訓你都背到狗肚子裏去了?别說國家朝政皇上的事,就是咱們男人的事,也輪不到你我議論。皇上立了太子殿下爲儲君又如何?他老人家自然會有自己的考量,我們小侯爺都從來沒說過二話,照樣在君前殷勤侍奉。你如今卻說這樣的話,你可讓我如何處理你的好?”
“姐姐,我知道你不信我,隻是你看看我這樣子,你爲何還要防着我?”傅秋蘭珠淚滾滾,卻見傅秋甯心疼的替她擦去眼淚,搖頭道:“好了好了,若是你心裏不自在,日後盡可來我這裏說說話。但若是還要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辭,就趁早兒别上我的門了。”一邊說着,見幫她把眼淚都擦去了,這才沖門外叫道:“來人啊。”
大門應聲而開,幾個廊下的丫鬟都走了進來,多數是傅秋蘭帶來的,一個個臉凍得都有些發紅,傅秋甯就笑道:“你們姨娘這些日子想來身上不大爽利,這就帶她回去好好歇着吧。雨階,把今早上大廚房送來的那奶油點心撿兩盒子給妹妹帶回去。”說完又對傅秋蘭道:“如今西洋人越來越多,這次萬國文明會之後更是留下了不少,爺就聘了一個回來做這西洋的奶油點心,味道是不錯的,妹妹拿回去嘗嘗。”
一邊說着,雨階已經捧了兩盒子點心走過來,傅秋蘭身後一個丫鬟接過去,她這裏謝了傅秋甯,又拉着她的手誠懇道:“姐姐,你疑心我,怎麽樣都成,但爹爹大伯和爺爺那裏,萬萬求你看顧着些,不然他們就真的是無路可走了。”
“這個我自有主意,你顧好自己便行了。”傅秋甯自然不會傻得給這位來意可疑的妹妹什麽保證,隻看着她上轎去了,她在門外站了良久,這才歎了口氣道:“若真是爲了我而用苦肉計,妹妹你便失算了。這樣的時代,我能照顧好自己已是不易,怎麽會讓自己爲了那家人而卷入是非漩渦中?”
回到屋裏不過一會兒工夫,就見金鳳舉掀簾子進來,笑道:“我聽說你那妹妹走了,所以便過來。奇怪,我記得以前她和你并不親近,這會兒來這裏卻是爲了什麽?”
傅秋甯也沒瞞着他,就把傅秋蘭的來意說了一遍。金鳳舉認真聽完,沉吟了一會兒,才擡頭笑着看她道:“你一向心善,我隻怕你爲這個冒冒失失就讓人蒙騙了,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你妹妹受了那樣的苦,你爹爹爺爺和二叔這時候也是無依無靠的,秋甯,你心裏就不難受麽?”
“我是好心,又不是濫好心。”傅秋甯沒好氣瞅了金鳳舉一眼:“我的爺,有什麽話就打開天窗說出來,這樣試探我做什麽?我心裏再難受,卻也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我那爹爹爺爺是什麽性體,難道我不清楚?若是這樣就信了,怕将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況且我不信爺在這方面心胸就廣闊了,真能徹底屏棄前嫌?我那爺爺雖是個世襲王爵,爹爹是世子,卻都不掌實權的,在皇上面前能說得上的話有限,爺怕是未必把他們放在眼裏吧?”
金鳳舉忙走過來,笑道:“看你說的,我便是那樣沒有心肝的人?實話說,當日他們嫁了你過來雖然是在我臉上打一巴掌,但是如今我得了你,這恰恰便是因禍得福,倒也沒什麽好抱怨的。怕隻怕你爺爺爹爹心裏有芥蒂,不肯相信我。弘親王和太子殿下好歹聯過手,可是和姐夫,就一直都是不對盤,他們就算要依靠,也該依靠太子那邊。若真是想來走你的路子,似乎也不該讓你妹妹這樣哭哭啼啼的先過來,抛開那些可憐情愫,倒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傅秋甯皺眉道:“我就是覺着這事兒奇怪呢,總之,這些事情你是最熟悉的,自己看着把握,我那爺爺爹爹再怎麽不好,也終究是生我養我長大的,若是能網開一面,還請不要趕盡殺絕的好,這便是你疼惜我了。”傅秋甯其實恨不得鎮江王府那些沒有心肝的老家夥被發配的遠遠兒的,反正唯一的兩個親人都接了過來,那家人的死活與她何幹?然而古代講究的就是孝道情意,金鳳舉又不知道她是穿越過來的,和那些人毫不相幹。如果她不替那家人說說話,隻怕連這愛人都要覺着自己心狠了。
金鳳舉點點頭,正要說什麽,就聽外面剪楓的聲音響起,傅秋甯忙道:“你進來回話吧。”話音落,剪楓走了進來,見過夫妻兩個,才慎重道,“奶奶,奴婢派出去的小丫鬟們回來說,蘭姨娘進府之後,先去了婉二奶奶那裏,大概是報備一聲,接着才過來的。”
金鳳舉皺眉道:“笑話,秋甯現是正妻,已經不是晚風軒裏被冷落的人,她就算報備說一聲,也該和太太說才是。跑去婉瑩那裏算怎麽回事兒?難道她們府裏的規矩,要見正妻,還要去平妻那裏報備嗎?”
剪楓搖頭道:“這個奴婢卻是不知。小丫鬟說好像是有個老媽子先去太太那裏說了說,接着就去了清婉閣,許是太太無心見客,就打發到婉二奶奶那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