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來到朝房,隻見衆多臣子都在低聲議論着。他雖然沒有摻合進去,少不了側耳傾聽,卻聽到許多人都在議論立儲之事。心中不由的吃驚,暗道昨日我們見駕時,明明事先一點信兒都不知道,臨走時皇上也囑咐過不要聲張。怎麽這麽快,百官似乎都知道了呢?而且看這情形,他們似乎也知道是要立誰爲儲君了。
因一邊想着,便四處尋找榮親王的身影,可找了一圈,卻并沒有發現這位姐夫,心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疑窦叢生。忽見兵部尚書走了過來,面上滿是得意之色,微笑道:“小侯爺可是在尋找榮親王爺?那你可是費心了。昨晚咱們前腳剛走,榮親王爺和烈親王爺就入了宮,到這會兒,還沒見着人呢。”
金鳳舉一愣,心想難道皇上已經對兩位王爺掀了底牌?哎呀也不知道姐夫現在怎麽樣,不……不對,這底牌若要揭開,何必皇上親自來弄?莫非真是如秋甯所說,皇上也想看看兩位皇子的反應?順便探查一下我們這些官員?若真是這樣,那昨兒晚上我幸虧沒有出去。
正在心裏亂糟糟想着,就聽大殿前響起了鳴鞭聲,于是文武百官連忙列隊魚貫入朝。金鳳舉暗暗打量衆人面色,隻覺烈親王一黨都是喜氣盈腮,而和自己以及榮親王親近的人不免有些沮喪。但表面上還好,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二叔的步子也十分沉穩。想到這老頭兒昨晚或今早怕也是得了消息。竟然能忍住不找自己詢問,這份定力的确是自己也要佩服的。
還有少數幾個人,例如頭發花白的鎮江王爺等人,臉色都是漠然的。弘親王已經遠赴山東。他們這些鐵杆跟随着的人即使現在還好,将來一個個也非遭到清算不可。别人尚可做牆頭草。他們卻是不知給榮親王烈親王下了多少絆子,就連做牆頭草都不成了。
進了乾坤殿站定,隻見烈親王和榮親王已經垂首站在階下。緊接着就是一聲高唱:“皇上駕到。”于是百官便在兩位王爺的帶領下跪拜下去。山呼萬歲之聲不絕于耳。
皇上來到龍坐上坐定,目光不經意掃了下面的兒子一眼,見他們眼睛通紅,顯然是一夜沒睡。此時面上都有些茫然之色。他不由得歎了口氣。先是問了百官朝奏之事,見沒有奏章,他便語重心長道:“朕已是知天命之年。近年來更覺體力精神都大不如前。況且~~-更新首發~~儲君之位久懸,亦非善策。因此昨日便找了幾位治國良臣商議。總算把這儲君人選給定了。”
他說完,見兩個兒子都愕然擡頭,便揮手對旁邊的太監李德正道:“你宣旨吧。”
李德正走向前,饒是他跟在皇帝身邊,聽聞了太多驚天之事,練出了一身的好定力,此時卻也禁不住滿心激動,連手都顫抖了,好容易鎮定下來,于是展開聖旨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烈親王趙佑,向來勤謹自持,仁孝厚德……”
李德正在後面又念了些什麽,榮親王趙倫已經全聽不見了。他震驚的看着父親,及至皇帝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才驚醒過來。低下頭,他的手在袖子裏握成了拳頭,腦海中卻是一片茫然,翻來覆去皆是一句話:“這樣就完了?就完了?”
李德正念完聖旨,心中也是歎了一口氣,他向來是親近榮親王的。如今皇上卻偏偏立了烈親王,看來皇上百年之後,自己也不是殉葬便是守陵了。不過也沒什麽,跟着皇帝這麽多年,這人生也算是精彩,就算死也不枉活這一世了,何況皇上嘴上說身體不好,但其實如今還康健着呢,再活個七八年似乎也不成問題。自己還有幾年好日子過,怕什麽呢?
“兒臣……兒臣謝父皇隆恩,兒臣定會加倍努力,絕不辜負父皇信任……”相比榮親王因爲茫然而保持出來的鎮定。烈親王就有些喜形于色了。幾步走到台階下跪了,雙手接過李德正的聖旨,盡管告訴自己要鎮定,不要得意忘形,他卻還是激動興奮的紅了臉,身子也打擺子似的抖個不停。
“這事兒就這麽定了,衆位愛卿可還有什麽意見?”
皇上的聲音拉回了榮親王的神智,同時也拉回了烈親王的。幾乎是下意識的,他便回頭看了一眼,眼中的獰笑一閃而逝:哼哼!從今日起,本王就是儲君了,看誰還敢反對我?反對我也不要緊,如今自然少不得要做出一番禮賢下士的模樣,但是等到本王登基,哼哼……
雖然隻是一瞬間他就回過頭來,但因爲垂着視線,所以也沒看到皇帝那一抹深思的目光。
“既然衆卿都沒有意見,也無本可奏,那就退朝吧。榮親王留下。”皇帝說完,便站起身向後行去,大殿上的烈親王和臣子們卻同時看着榮親王,見他尾随在皇帝身後而去,于是笑聲和歎息聲便在同一時間内響起來。
“鳳舉可是擔心我那四哥?”見衆臣都退出了大殿,獨有金鳳舉仍默默站在原處,望着通往後殿的那條路,烈親王趙佑志得意滿之下,忍不住施施然踱步到他身邊,皮笑肉不笑的問了一句。
“王爺,哦不……如今該稱王爺爲太子殿下了。”金鳳舉不慌不忙的微微躬身:“榮親王爺是皇上宣召而去,臣有什麽擔心的?不過是數日沒有看到姐姐,也沒有信件,所以在猶豫,是等在這裏問問王爺姐姐近況呢?還是異日再登門探望。”
即使烈親王心裏恨不得把金鳳舉剝皮拆骨,這時候也不由得不佩服對方這份定力。想到金家的錢财權勢,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青年在父皇面前幾年來聖眷不衰,再加上剛剛成爲太子,心中滿是春風得意的興奮,一向睚眦必報的趙佑竟然難得的起了愛才之心。盯着金鳳舉笑得如沐春風,小聲道:“鳳舉的才能世人皆知,就連父皇也多有倚重。以前你是我四哥得人,這話我卻不好出口。如今我已成爲太子。從此後,本王便是君,你便是臣,鳳舉,你可願盡心輔佐本王嗎?”
金鳳舉到現在,倒是真相信了傅秋甯說的話。覺着皇帝用意八成是在試探考察剩下這兩位皇子的品性。不然就以這烈親王的能耐人品,怎麽可能得君王青眼,立爲太子?這還沒出大殿呢,雖說四下無人,可他就敢如此得意忘形,自稱日後是君,這也未免太張狂了。
“太子殿下說笑了。但凡是我大甯君主,鳳舉身爲臣子,自然便該鞠躬盡瘁。”心裏腹诽着,表面上卻絲毫不露,甚至深施一禮。于是烈親王覺着得到了滿足,伸手拍拍金鳳舉的肩膀,就哈哈大笑着離去。這裏金鳳舉想了想,也歎了口氣,随即步出大殿。
在宮門外也不知等了多少時候,才看到榮親王趙倫走出來。金鳳舉連忙上前,想要開口說話,可是看到姐夫瞬間有些濕潤的眼睛,他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鳳舉啊,看來這一次你們家是要被本王連累了。”趙倫也不知說什麽好,嘴唇翕動了半晌,卻是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接着他長歎一聲,搖搖頭便往前走。
“王爺不要說這種話,什麽連累不連累?金家能有女兒和王爺結親,乃是金家的榮耀,即便是一損俱損,也絕不後悔。”這種時候,也不能說什麽話安慰趙倫,傅秋甯那些見識更是不能說出來。因此金鳳舉就隻是堅定地表明心迹。果然,話音落,他就看到趙倫的面色緩和了一點,隻是眼中濕潤更濃,讓他擔心下一刻,這真性情的姐夫就要撲到自己懷裏大哭了。
“皇上召見姐夫,到底問了什麽話?”回到榮親王府,在趙倫書房中,金鳳舉遣退左右,這才問出心中疑惑。
趙倫皺了皺眉,煩亂道:“問了我一些府中近況,還有,讓我以後繼續做好分内事,協助老八等等。”說完卻聽金鳳舉又加緊問道:“那姐夫是怎麽答得?”
趙倫苦笑道:“我還能怎麽答?就說了府裏妻妾和睦,孩子們也還好,小四兒仍是用功讀書,其他幾個兄弟在讀書方面不行,騎馬射箭倒還好。剩下的話,除了答應,還能怎麽辦?”
金鳳舉點點頭,目注榮親王道:“姐夫是今兒一早才知道這消息的吧?我猜着你心裏不定怎麽震動,這在禦前應答可還好嗎?沒有語無倫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