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
馮珍珠和馮明珠吓了一跳,金燕芳素來和藹,她們還從沒看過對方如此生氣的模樣,想到如今自己姐妹縱有·容月貌,卻隻能借着這個嫂嫂的庇護得以居住在這國公府,若是真把嫂嫂得罪慘了······姐妹倆不敢再想下去,當即跪倒在地,珠淚漣漣的央求道:“嫂嫂千萬别生氣,剛剛的話求嫂嫂萬萬保密,不然我們真是沒臉做人了。”
“原來你們還知道。”金燕芳見姐妹倆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一顆心不由得就軟了,隻是面上卻不敢露出絲毫端倪,伸手狠狠捶了桌子兩拳,她厲聲斥道:“你們好歹也是高門大戶裏的閨秀,怎的如今竟會生出這樣的糊塗心思?
馮明珠沉穩,馮珍珠卻伶俐,此時忙跪爬了幾步到金燕芳面前,哭道:“嫂嫂待我們好我們知道,這府裏的下人,也沒有當面怠慢我們的。我們知道這都是看在嫂嫂的情面上。靖國公府重情義,才能讓咱們跟着嫂嫂一起跳出了火坑,可嫂嫂畢竟是這府裏的姑奶奶,因爲婆家遭難搬回來,最多就是那不懂事的下人背地裏嚼幾下舌頭罷了。可我們如何能和嫂嫂比?即便大家都待我們好,我們姐妹也是處處小心時時賠笑,就怕給人家添了麻煩,讓人背地裏咒着,什麽意思?我們如今住在這裏,嫂嫂即便不說,難道心裏不明白?我們是那名正言順能住在這裏的人嗎?更何況那些高門大戶裏的纨绔子弟·嫂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就是哥哥,那會子和嫂嫂還是恩愛,卻也是隔三差五就往青樓報備一次的。所以······所以我們姐妹就起了個糊塗心思,咱們沒有别的貪心·就想着能名正言順住在這兒,有個好的依靠······”
她一行說一行哭,因爲金燕芳今兒來了就是要說這件事,所以下人丫鬟們已經被她打發出去,隻留下自己的一個心腹守在外間,想來也未必能聽的分明,此時看見兩姐妹哭得可憐·再想起韓栖雪先是寄住在馮家,接着又寄住在這裏,正是比姐妹兩個還要惶惶不安。她不由得歎了口氣,點頭道:“你們心裏這點想頭,我也明白。隻是你們不該把主意打到二哥哥頭上。
你們難道沒生眼睛?沒看見他現在除了那些正事之外,一心一意隻在甯嫂子和那幾個孩子身上?他哪裏有時間多看你們一眼?你們若自恃美貌才學,那更是大錯特錯,當日婉姐姐嫁進來時·兩個姨娘兩個通房兩個小妾,哪個不是美人兒?即便現在,也不是人老珠黃的時候。二哥哥如果是喜歡美人的·甯嫂子能後來居上?才學就更可笑了,甯嫂子出嫁時,好歹也是個才女,如今她又會那黃梅戲,這京城裏哪個女人敢說自己比她更有才華?你們這可不是打錯了主意?今兒幸虧甯嫂子給我點了一句,不然若等到這府裏風言風語起來,你們那時候還有什麽臉面在此立足?就連我也跟着沒臉。你們身世坎坷,爲自己打算原本沒有錯,隻是這打算錯了。想一想甯嫂子當日對我們的照顧,你們如今卻打起了她丈夫的主意·你們拍拍胸脯問問自己,虧心不虧心?”
馮珍珠和馮明珠一瞬間臉孔就漲得通紅,手抓着衣襟不敢再說話。金燕芳見敲打得差不多了,這才緩了臉色,鄭重道:“今兒我實話告訴你們,二哥哥已經在替你們選人家了·你們是喜歡富貴人家的子弟還是喜歡寒門中胸有大志的學子,自己和我說,我能幫你們的也隻有這些。放心,雖說是寒門,不過是比不上我們這貴族侯門,家境也一定是殷實的,不會委屈了你們。”
她說完,見姐妹兩個咬着嘴唇不說話,便哼了一聲,然後親自上去扶起兩人,笑道:“怎麽?這會子不敢說了?怕羞了?心裏想着我二哥哥那會兒的大膽都哪裏去了?好了,别廢話,這裏沒有别人,隻有咱們幾個,難道我還會眼睜睜把你們推進火坑去?若是你們自己不說,那我隻好越俎代庖,替你們選了。”
“嫂嫂,我們······我們隻想要個好好過日子的人,隻要對我們好,人老實就行。”馮珍珠馮明珠聽見金燕芳這樣說,才有些急了,連忙呐呐說了一句。心中的希望無情打碎,她們也知道金鳳舉是不用指望的了。不然剛剛金燕芳就不會說是他替自己姐妹等人選人家,而會說是傅秋甯請了媒婆上門。仔細想想,那幾次“偶遇”,對方對自己三人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冷冷淡淡的恨不得敬而遠之,隻可惜那時心熱,竟如同被豬油蒙住了一般,渾然不覺金鳳舉的避諱,還隻想着有朝一日能夠鸾鳳和鳴,真真是丢臉丢到家。
金燕芳見她們面紅如火,心裏也清楚這兩人尋思過來,既然她們看開了,韓栖雪那裏有她們說就足夠。因此她松了口氣,便站起身道:“你們這才算看得明白,放心吧,二哥哥是好人,甯嫂子也一直同情你們的身世,自然會替你們找個好人家,不會委屈了你們的。”
她一邊說着,就往門口而去,馮明珠和馮珍珠知道她這是要走了,連忙拉着她的袖子,馮珍珠便紅着臉呐呐問道:“嫂嫂,甯二奶奶是不是生了我們的氣?”
金燕芳想起臨走時傅秋甯囑咐的那番話,心中不由得感激她這時候還肯替自己這兩個不争氣的小姑着想,因沉吟了一下,方慢慢道:“這倒沒有。甯嫂子說了,你們有這心思,也隻是因爲覺着住在别人府裏不自在,我二哥哥也的确是好。隻可惜他心思不在這上頭,不然倒也沒什麽,這種大宅院裏,哪位爺還沒有個三妻四妾?所以嫂子倒沒生你們的氣,隻是二哥哥不肯,她唯恐你們白白耽誤了,才稍微透露給我知道,讓我來勸勸你們。”
馮珍珠馮明珠聽見她這樣說,方覺着放下心來,隻不過心裏總是不自在,因此這以後就沒有再去風雅樓,傅秋甯也沒在意。之前囑咐金燕芳給那姐妹兩個留臉,不過是因爲她們乃是受封建禮教思想毒害的女孩兒,又寄人籬下,才病急亂投醫。但對于她們竟把主意打到金鳳舉頭上這件事,畢竟還是有些疙瘩,姐妹三個不來,她倒樂得輕松。
時光匆匆,眼看着就是中秋佳節,中秋過後就是萬國文明會,已經有一些國家的使者進京,更有那大洋彼岸金發碧眼的洋人過來,京城裏多了許多異國面孔,引得百姓們都去觀看,一時間,原本就繁華熱阄的京城更是人潮如織,一片太平風流氣象。
因爲《天仙配》已經排演完畢,之前進宮又讓太後皇上贊了一回,但即便是宮裏,也不常唱這一出戲,唯恐把伶人們嗓子累壞了,耽誤了萬國文明會這頭等大事。不過好歹傅秋甯的差事是暫時卸了下來。于是這幾日便隻在風雅樓裏和康壽院中,或陪金老太君說話,或與幾個孩子們玩笑,檢查他們的功課。金振翼金繡楠兄妹如今也和她十分厚密,于是阖府上下都稱贊這位甯二奶奶真是賢良淑德,雖然身無所出,然而有小侯爺擡舉,又有那樣出息的四個兒女,将來還怕終身無依?這都是好人有好報。自然,這是下人們的議論,江婉瑩霍姨娘之流當然不是這樣想的。
這一日過午因爲沒什麽事,想起之前金老太君看中了雨階打的絡子,她便讓雨階翻找出幾色絲線,然後主仆兩個往康壽院而來。
眼看着園中衰草連天,傅秋甯便忍不住感慨笑道:“一轉眼,又是秋日了。玉娘嫁了人,眼看着你也要嫁出去。我心裏雖然替你們高興,卻也不得不感歎時光匆匆。”
雨階和淩雲的婚事到底還是成了。雖然雨階本來打定主意要在傅秋甯身邊伺候一輩子,可禁不住傅秋甯再三勸說,說淩雲家這個好那個好,到底禁不住讓她動了心。隻是有一條,淩雲怎麽說也算是個禦林軍,他的妻子自然不可能爲人奴婢,所以以後雨階就不能像玉娘那樣仍留在傅秋甯身邊服侍,每每想到此處,她就覺着眼圈發紅,隻是轉念一想,能脫了奴籍,總算也是好事兒。因此方按下滿心惆怅,這會子聽傅秋甯這樣說,忍不住也覺着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
表面上卻笑着道:“奶奶不必這樣傷感,時光是匆匆,可奶奶的福澤卻是一日比一日深厚了。今年的院試鋒哥兒固然沒辦法參加,可是再過三年,我覺着鋒哥兒怎麽也能中個秀才回來,之後再大一點,保不齊就是舉人進士,娶個賢淑的大家閨秀孝順您,豈不好?嬌姐兒也要嫁人了,還有翼哥兒和三姑娘,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喜事,可見是奶奶的福澤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