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禦書房中,皇帝正在看着案上的奏折沉思,好半晌,他才看向身邊的心腹太監李德正,沉吟着道:“今日朝堂上褚大秀參靖國公府門風不嚴的事,你怎麽看?”
“哎喲,皇上您這不是爲難奴才嗎?”李德正陪着笑道:“奴才哪懂這裏面的道道兒?隻是覺得金小侯爺那句話倒似乎不錯,俗語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靖國公府門風嚴不嚴,何必要褚大人去操心呢?隻不過榮親王又說靖國公府是封了爵的人家,關系着貴族臉面,那奴才就真是不懂這其中的利害了,更不懂靖國公府的事到底要不要罰?”
“罰什麽?像鳳舉說的,拿根繩子把那幾個女孩兒一個個勒死嗎?”皇上将身子倚在椅背上,有些沉重的歎了口氣:“馮愛卿遭遇這樣的不幸,已經夠讓人扼腕了。鳳舉那小子,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可你剛剛也聽見他諷刺褚大秀的話了吧?朕雖然暗裏罰了他,可朕知道,他就是個至情至性的人,莫說那股土匪聲名不錯,幾個婦人大概沒遭作踐,就算是被侮辱了,從土匪窩裏救出來,以他那個性,隻怕也要接回家去好好養着。”
“哎喲……”李德正一拍手掌笑道:“皇上,剛剛榮親王可不也是這麽說的?啧啧,真沒想到小侯爺平日裏看着冷淡,性子裏還這樣的重情,隻是有一條。這京裏向來就有人愛嚼舌頭,唉!隻怕小侯爺一家到時……”
他沒有再說下去,皇帝也不以爲意,從龍案上拿起褚大秀的那本奏折,看了看放下。又拿起烈親王親自上的折子,也是看了看放下,忽然冷笑道:“這是看準了機會群起攻之。落井下石啊。糊塗東西,就這麽不争氣,忍不了一時。到底換來今日讓人參奏。連小舅子一家都被扯進來。隻說重情義,又有個屁用?”
難得皇帝竟然說了一句粗話,然而李德正卻暗地裏松了口氣,忙陪笑道:“皇上,奴才什麽都不懂,但奴才卻覺着,重情義雖然沒用,可總比性子涼薄的好。幾位殿下都是重情之人。這正是皇上之福啊。”他一邊說着,見皇上面色慢慢舒展開來,心中一塊大石放下。暗道榮親王這一次運氣真好,偏趕上弘親王烈親王一起落井下石。引起了皇上猜忌,隻怕他這一劫,差不多就過去了吧?
且說金鳳舉回到府中,彼時江夫人江婉瑩等已由采蓮碧玉處得了消息,他一回來就被衆人簇擁了進清婉閣。江夫人便冷笑道:“你真真是把那傅氏給捧在手心裏了,她要在晚風軒,你就由着她?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她丈夫?連這點子事也做不了主。到底如今把自己傷了。”
江婉瑩和許氏霍氏等人見他沒有大礙,也都放下心來,此時江婉瑩便一邊擦眼淚一邊幽幽哀怨道:“若說起來,倒也不能怪咱們甯二奶奶清高。還不是爺忍不住?就總往那裏跑,聽說昨兒個天都黑了,還自己提着燈籠過去呢,到底今兒早上在園子裏趕上雷雨了,紮了腿一下的确算不得什麽大事,但打掃的人說,樹都讓雷劈了好幾棵,真是不敢想,這若是劈到身上可怎麽辦?”
許氏冷哼一聲道:“都是爺素日裏縱的她,憑什麽她就那樣跋扈?這府裏若說起無法無天,還真找不出一個和她比肩的……”不等說完,見金鳳舉森冷的目光向自己望過來,許氏隻覺得心裏嗖嗖往外冒冷氣,再也不敢言語了。
江夫人卻不理會這些,兒子受傷已經讓她怒火中燒,此時就冷冷吩咐身邊的大丫鬟芳容和菊蕊道:“你們去晚風軒,就說我的命令,要她們馬上給我搬來後院,不然就不用在侯府裏住着了。”
“娘。”
話音剛落,就聽金鳳舉沉聲開口,江夫人回頭厲聲道:“你還要護着她麽?這樣無法無天的東西,不趕出府已是我宅心仁厚,平日裏你怎麽胡鬧,我由得你,但如今看看你傷的這個樣子,還不都是因爲她任性的過錯兒?這事兒既然你做不了主,我來給你做主……”
金鳳舉冷冷道:“娘口口聲聲說她任性,說她無法無天,可是忘了我們曾經給過她的委屈?守宮砂的事兒才過了幾天,娘就都忘幹淨了不成?”一語未完,江夫人已經氣得珠淚滾滾,指着他罵道:“你……你這是怪我麽?好,我欺負了你媳婦,拿根繩子上吊給她賠罪行不行?”
“娘。”金鳳舉隻覺得腦袋都要裂開了,又聽見江婉瑩和霍氏等紛紛上前安慰江夫人,江夫人隻是哭,他長歎了一口氣,搖頭道:“娘,這件事我自有安排,秋甯也已經答應我了,待到端午節後,玉娘出嫁,她就搬進風雅樓。實話告訴娘親,今兒這傷是助了我,姐夫的事你們不是不知道,個中兇險我不能一一道來。娘,我和烈親王弘親王周旋,拼着全力保姐夫,已經很累了,你們若真疼我,讓我安安靜靜歇會兒好不好?姐姐如今還住在家裏,這麽多的亂事,你們若還要鬧,不如拿根繩子把我勒死好了。”
江夫人和江婉瑩等人聽他這樣說,一時間就沒了聲音,再看金鳳舉,果然臉上全都是疲累之态,江夫人到底是心疼兒子的,連忙又道:“好好好,知道你累,我們不煩你,你就在這裏好好靜心養着,榮親王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個中利害,連我們這些婦人都曉得,你更不可能不知道,這時候你不幫他,還指望誰呢?隻好好休息吧。”
許氏霍氏等人也說了幾句話,看見金鳳舉神情恹恹的,便都告辭,眼見着走到門邊,卻聽金鳳舉又淡淡道:“娘,秋甯那裏,不要派人過去,我也不想讓她知道我受了傷。”
江夫人心裏明白,兒子表面說是不想讓傅秋甯知道他受傷,其實卻是告訴自己,不許派人去幹涉那一家子的生活,更别提強逼她們來後院。心裏又氣又恨,卻也沒辦法,隻好冷哼一聲道:“放心吧,我們不是你,沒事兒去那種晦氣地方做什麽?”話音落,人就走了出去。
金鳳舉這裏躺在床上,思索着皇帝用意,想來自己這一次傷,倒讓皇上也有了點憐憫之心。隻是這樣一來,和秋甯計劃好的第二招也就用不上了。罷了,若是皇上還沒對榮親王徹底死心,想來今日這一招“群起攻之”的計策也就該奏效,倒也不用非要趁熱打鐵。
因心裏慢慢思量着,腦袋昏昏沉沉就睡了過去,夢中似乎有人在自己身邊哭,他知道是江婉瑩,心中湧上一股愧疚,從知道自己愛上傅秋甯後,才知以往對表妹隻有夫妻之情,卻無男女之愛,偏偏表妹對自己癡心一片,縱有一些行事歹毒狠辣的地方,也終究是爲了自己,但注定自己是不能回報她這份癡情了。
因輕輕握了她的手道:“放心吧,我沒事兒,你不用在我這裏守着,讓我睡一覺就好。”說完哭聲果然停了,他也就沒睜眼,繼續睡了過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外面有人說話,聽聲音像是榮親王妃,金鳳舉便睜開眼,在床上坐起身道:“是姐姐嗎?”
話音落,隻聽腳步聲響,接着門簾一挑,榮親王妃金雁秋便走了進來,兩眼微微腫着,面上猶有淚痕,金鳳舉便笑道:“喲,我這不是看錯了吧?姐姐可向來都是殺伐決斷的剛強人,怎麽這會兒竟然哭成這樣?莫非又是看了什麽腳本故事,一對有情人被棒打鴛鴦以死殉情嗎?”
“都什麽時候兒了,你還有心思貧嘴。”金雁秋聽見他這樣說,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然後又坐在了他身邊,拿出手絹替他抹去頭上的冷汗,一邊道:“可是疼得慌?你睡着的時候,皇上派禦醫過來了,看了看說是沒有大礙,又給你重新包紮過,隻是你睡得和豬一樣,竟然都沒醒過來。”
金鳳舉驚訝道:“是這樣嗎?我隻恍惚聽到有人哭,怎麽禦醫進來的事完全不知道呢?”
江婉瑩笑道:“也不怪表哥醒不過來,我看他累得很,就放了安神的熏香,所以才睡的那樣沉,不然他還有武功,講究什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哪裏就睡死過去了?”說完又沖着金鳳舉吟吟笑道:“隻是太醫說了,這些日子不要活動,怕是晚風軒那裏,爺要少去幾趟了呢。”
金鳳舉笑道:“你們聽禦醫蠍蠍螫螫的,若按他這樣說,我當日在江南也就不能活着回來了。不過是讓石頭捅了個口子,有什麽?”
江婉瑩面上微微變色,對金雁秋道:“王妃且聽聽,爲了去晚風軒,連身上的傷都不顧了,太醫的話都不肯聽。你就聽我一句話,安分些吧,若是在想得緊,我讓人請姐姐和鋒哥兒嬌姐兒過來還不成麽?你卻是要老老實實給我躺在屋裏。”
“罷了,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受傷,免得擔心。”卻聽金鳳舉又歎了口氣,江婉瑩心裏更不是滋味兒,冷笑道:“是,你心裏全都是爲姐姐着想,隻不過姐姐可未必顧着你,不然早就搬進風雅樓了,如今看來,真是枉費了爺往風雅樓裏置辦那麽多好東西。”
“表妹這張嘴越發厲害了,你就不能看在我受傷的面子上,收斂些鋒芒?”卻聽金鳳舉無奈的笑了一聲,想了想又道:“我有些口渴,想喝你親手做的蓮子湯。”
江婉瑩心知這是他們姐弟兩個有話要說,答應一聲便出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