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這女人心機深沉,一早已經預料到自己可能要拿這個做文章,所以預備下了這件東西,至于上面是雞血還是鴨血豬血,誰能分辨得了?反正都是紅的。
一念及此,就覺着膽氣又壯了起來,看向旁邊的江夫人,見她目光驚疑不定,便知姑姑打了退堂鼓,看來上一次陷害傅秋甯,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事情給她心裏留下了很深的戒懼,然而這事情萬不能在此刻功虧一篑。
想到此處,剛要站起來說話,就聽老太君淡淡道:“這單子也看過了,我看你們也該罷手了吧?回頭查查是哪個奴才亂傳的謠言,給我拿大棒子打出去。”到底還是老太太眼睛尖,已經看出傅秋甯是以退爲進,老人家的心思,還是不想讓兒媳婦和孫媳婦出醜的,想着她們就此息事甯人,這事兒這樣了了就是最好。
但江婉瑩哪肯輕易放過這個好機會?自己籌謀了這許久,就等着這一刻呢,萬萬不能半途而廢。因此起身昂頭道:“老祖宗,恕孫媳婦說句不當說的話,這單子上的血迹可以造假,但是有一樣東西,萬萬不能造假,若是姐姐真的和夫君有了夫妻之實,不知可敢用這東西一試?”傅秋甯也豁然站起身,勃然變色道:“連落紅的單子你們都看過,爲什麽還要咄咄逼人?妹妹當日與夫君行房後,也是面對這百般诘問嗎?除去檢查單子,哪一樣方法不是作踐侮辱人?怎麽說我也是小侯爺的正妻,妹妹你隻是平妻,你怎有資格檢查我?”江婉瑩越發認定傅秋甯心虛,一梗脖子,發狠道:“妹妹是沒有資格檢查姐姐,可是婆婆未必沒有資格。姐姐也休要和妹妹攀比,妹妹當日嫁進侯府門來,是洞房huā燭夜便與夫君行了夫妻之禮的,就連幾個姨娘,也都是随後便有夫妻之實,唯獨姐姐,六年來獨善其身,如今小侯爺疼寵姐姐,姐姐卻對小侯爺一直愛答不理,如此恃寵生嬌已是不該,若是連夫妻之禮都沒有完成,似姐姐這樣驕傲的人,我們國公府也不可能留你。”
老太君歎了口氣,暗道自古以來,聰明反被聰明誤,欲待害人反害己的例子之所以層出不窮,便是因爲人性自私狠毒,看江婉瑩這幾句話,分明是不把傅秋甯逼出府去不罷休,也難怪傅氏要以退爲進,誘她入彀,隻可笑她如今已是一隻腳踏進陷阱裏,竟猶不自知,非要将另一隻腳也踏進去才甘心。論理,這樣善妒狠毒的女人,也是該得個教訓的。
老太君想到這裏,便咽下了到嘴邊的話,仍是慢慢喝茶,連眼皮子都不擡一下。就聽傅秋甯冷笑道:“妹妹素日裏對我,何等熱情周到?原來卻全是表面功夫,如今方露出真面目,我竟是你的眼中釘肉中刺,不趕出府去不罷休是吧?”江婉瑩冷笑道:“姐姐莫要這樣說,我們共事一夫,若是您行的正坐得正,妹妹自然愛你敬你。若你用六年冷落來百般爲難夫君,妹妹自然不能坐視。”說完一招手,她身旁的秋霞立刻遞上一隻胭脂盒子似的東西,隻聽江婉瑩笑道:“妹妹知道這件事後,也曾輾轉反側,想着要怎樣替姐姐證明清白,可巧,得了一個古方,是百年前女子做守宮砂的方子,依那方子做了這一盒守宮砂,若姐姐真的不心虛。
隻消以指甲挑出一點兒,塗在臂上,完璧之身,這守宮砂顔色如新。若非完璧,則顔色立時消退,如何?這又不傷姐姐顔面,姐姐該當不會拒絕了吧?”
傅秋甯斷然道:“這守宮砂乃是幾百年前女子所用之物,如今早已廢棄良久,如今卻要塗抹于我身上,請問我做了什麽?要受此侮辱?這與令人檢查我是否完璧有何兩樣?我不願意。若是定然要這樣做,也可,待小侯爺回來,他若同意以守宮砂辱我,我便認了。”“姐姐休要仗着夫君寵愛,便以爲可以瞞天過海。”江婉瑩冷笑:“不過是一抹朱砂罷了,哪裏就辱了你?若是你不塗,則說明你做賊心虛,不然爲何不肯自證清白?到那時,婆婆要怎樣處置你,連婁也沒有辦法的。”
傅秋甯眼睛死死盯着那盒子,忽然揚眉道:“要我塗這守宮砂也可,隻要妹妹肯先塗在身上,我便照做。”江婉瑩愣了一愣,陰沉下臉道:“笑話兒,我爲什麽要塗這個東西?又不是要我自證清白,我的清白六年前就有婆婆和夫君替我證明了,姐姐你能和我比嗎?今日若是你不塗,婆婆便有資格咎表哥寫下休書,我奉勸姐姐三思而行,
若是和夫君行過夫妻之禮,實在沒必要因爲這點子事就自絕後路,除非是你心虛。”
傅秋甯身子劇烈地顫抖着,似是氣憤已極卻又無可奈何。江夫人與江婉瑩卻隻當她心虛害怕。老太君則在心裏搖頭笑,暗道秋甯這妮子的戲也演的好,竟是不輸我這個孫媳婦呢。
傅秋甯堅持不塗,江夫人與江婉瑩便步步相逼,彼時雖有玲珑守在門外,然而那許氏霍氏等人哪裏将一個丫鬟放在眼裏,玲珑也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就是要讓傅秋甯顔面無存之後再把她掃地出門,因此也并不十分阻攔。
拉扯了小半刻鍾,傅秋甯似終于被她們逼上絕路,恨恨咬牙道:“好,婆婆與妹妹今日既然定要逼迫于我,我爲人媳爲人婦,女兒規矩在那裏擺着,不得不從。然此等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堂堂王府之女,嫁與小侯爺爲正妻,今日卻遭此逼迫侮辱,即便自證了清白,又有何顔面再在人前現身?婆婆與妹妹要我塗下守宮砂容易,隻要答應我,日後許我在這晚風軒中,終此一生,不踏入後院半步,我便,…答應你們……………”一邊說着,眼淚已是奪眶而出,顯示出她被逼迫的有多麽凄慘,就連門外窗外的許氏霍氏等人聽了,也都不由得生出兔死狐悲心有戚戚之感。
這條件卻是傅秋甯臨時靈機一動開出來的。原本她隻想狠狠在江夫人和江婉瑩臉上甩一個耳光,然而事到臨頭,忽然靈光乍現,暗道何不趁此機會永絕後患?果然,此話一出,江夫人和江婉瑩隻道她是給自己找後路,隻求不被休出門去,願在晚風軒中自生自滅直至終老,當下哪有不允之理?老太太待想要阻止,早已經晚了,隻能眼睜睜看着傅秋甯決然伸出手臂。老狐狸心中大叫:啊喲糟糕,不但沒幫到乖孫子,反而讓秋甯這妮子反擺了一道,這樣一來,讓她搬去後院更是遙遙無期了,糟糕,真糟糕,早知道他們夫妻兩個歡好了,我這把老骨頭不該來趟這趟渾水。
老太君在心裏大呼糟糕,偏偏傅秋甯眼看着江婉瑩用指甲挑出那以壁虎血爲主料的鮮紅守宮砂之後,又加重了語氣道:“今日之事,便請老太君做個人證。”說完不等老太太開口,便毅然将胳膊向前一遞,于是江婉瑩指甲上那守宮砂便沾染在她小臂之上。
隻見那鮮紅的守宮砂剛一沾上傅秋甯雪白的小臂,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成了灰白色。隻讓傅秋甯暗呼這古代的東西的确神奇,好奇之下真想拿雨階和玉娘做個試驗,看看在她們身上是否就不褪色了。
不過這想法當然不可能實現。當下她眼神木然的看着那守宮砂直褪成了雪白色,幾乎與手臂皮膚融爲一體,才慢慢擡起頭來,眼神森然看着對面呆若木雞的江婉瑩,一字一字道:“婉二奶奶可看清楚了嗎?
還有什麽示下?”
“不,這不可能,這……這怎麽可能?”江婉瑩捂着心口,隻覺得一顆心都不會跳動了,她看着傅秋甯胳膊上那顆雪白的守宮砂,不敢置信的搖着頭,看向對方的目光簡直就好像是要吃了她。
“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她指着傅秋甯大叫,隻不過這時候傅秋甯哪還可能慣她毛病,站在當地冷笑一聲道:“婉二奶奶颠倒黑白的本領當真高明,明明是你咄咄逼人,如今卻說我是故意的,我故意了什麽?故意讓你們過來晚風軒?故意讓你們以懷疑我沒和爺有夫妻之實爲由來休掉我?故意讓你們拿出守宮砂來作踐侮辱?婉二奶奶可覺着我現在像是一個瘋子?”
傅秋甯當然不像瘋子,像瘋子的是江婉瑩,她急急回頭看着江夫人,卻見這姑姑面色慘白,身子晃了幾晃就坐在椅子上,看向她的目光含着隐隐一抹憤怒和痛心,不由得立刻慌亂到了極點,大聲道:“姑姑,不,………,你相信我,她……她絕不可能和表哥行房的……”
“婉二奶奶的意思可是還要說我給爺戴了綠帽子麽?不如找爺來問問,爺是什麽人?讓他好好查一查,别說一個男人,就是一隻耗子,爺要分辨出它是公是母的也不難。”傅秋甯冷笑着抹去眼淚,這話乍聽上去像是放蕩無恥,但正因爲如此,才可以顯示出她此時是多麽的憤怒傷心。